只聽一道似水如歌的妙音唱道:“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洲古渡頭,吳山點點愁。思悠悠,恨悠悠,恨到歸時方始休,月明人倚樓。”那聲音羞中帶澀,仿若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竟將一首哀愁纏綿的詩詞唱得婉婉動人。過了片刻,那聲音又唱道:“吳山青,越山青。兩岸青山相送迎。誰知離別情?君淚盈,妾淚盈,羅帶同心結未成,江頭潮已平。”
公輸步只聽得心曠神怡,如夢似幻。呆呆望著亭中的仙子,宛然便是朝思暮想的女子,竟是似醉如癡。
也不知過了多久,琴音已沒,卻聽一陣“嘻嘻嘻”的輕笑聲。
公輸步沉醉在琴音中,似乎還未清醒過來。
“我說你呀,發什麽呆呢。”
一句清醒脫俗的聲音悄然入耳,將公輸步的思緒直直拉了回來。
“......”公輸步一怔,只見一雙膚如凝脂的手扶著亭欄,先前還架琴拂弦的仙子已卓然而立,望著自己,直是笑靨如花。
公輸步仿若從夢中驚醒,立馬行了一禮,連忙道:“在下......在下......在下......”說了三個“在下”,頓時七慌八亂,言語無章。
他見過的‘仙子’不少,可是這般驚鴻一笑的,還是頭一遭。
仙子看著他。
公輸步頓了頓稍整思緒,輕裘緩帶,才道:“在下......在下本是與一位朋友相約,正好要到煙赤亭來相見,沒想到......”公輸步想了想,繼續說道,“沒想到今臨仙子在此奏琴,我......我誤打誤撞,驚擾了仙子,可......可真是對不住了......請今臨師姐恕罪。”
“今臨師姐?”亭中仙子聞言一怔,臉上閃過一絲不解,但隨即醒悟過來,兩粒眼珠微微打了個轉,想到了什麽,“嘻嘻嘻。”蔥蔥玉指輕捂嘴唇,竟是忍不住笑出了聲。
公輸步見女子笑語如嫣,霞光蕩漾,以為自己又說錯了什麽,羞得更是面紅耳赤。
公輸步怕自己再現尷尬,欲圖作別,低頭說道:“在下還有要事,就......就不打擾師姐了......”他說話時頭也不敢抬。
“等等。”女子輕聲說道。
“師姐有何吩咐......”他轉過身來,依然低著頭,仿若雙眼一瞧,便會褻瀆了身前的女子。
女子瞧著他說道:“你不是說......”雙眼微微一眨,繼續道:“你不是說你在這裡等一位朋友嗎?怎麽還沒見著就走啦?”
“這......”公輸步低著頭,一時心亂如麻,竟答不上話。
公輸步向來是鐵石心腸,不為女色所動,不知為何今日見到這位仙子徹底亂了分寸?
女子一雙妙目翻轉,眉語目笑,說道:“你說話都是不看人的嗎?”
“我......沒有,沒有。”公輸步被她一語道破心思,當即臉紅耳熱,一抬頭看見女子,笑言倩巧,明眸如月,整個人都僵住了。
“嘻嘻嘻。”看著公輸步僵住的模樣,女子又是一番捂嘴歡笑。
公輸步心裡七上八下,心亂如麻,隻圖溜之大吉,怎還有心思去想這個“今臨可聞”,可哪裡有半分“冰仙子”的模樣。
“你既然與你朋友有約,怎麽不進來?”
公輸步看了一眼亭中的仙子,想要邁步,卻又覺不妥,頓時語無倫次,“我......我......”
“嘻嘻,
難道......”女子雙手拖住兩腮,靠著亭欄,緩緩說道,“難道你怕我還能吃了你不成?” 公輸步連忙揮手:“不是!”心裡驚慌,“父親大人怎麽還不來?”
女子又道:“既然不是,那你進來坐呀。”
“是......是師姐。”公輸步不知如何拒絕,隻得稍作鎮定,依言進了亭,端端坐在最左端,與女子相距數尺來遠。
女子微微一笑,說道:“公輸師兄既然在此地等人,閑來也無事,不如讓小女子彈奏一二首小曲,讓公輸師兄鑒賞鑒賞可否。”
公輸步訝然失色,連忙揮手:“不敢,今臨師姐才藝驚人,我......我一個凡夫俗子,又懂得什麽。”
女子輕聲說道:“無妨。”隨即又在琴前坐了下來。
琴音即起,如鳴佩環,繞梁三日。
琴音雖美,然公輸步左顧右盼,見子時已過,阿晚卻還未出現,心下掩不住一番忐忑。
女子見他神緒不寧,按住了琴弦,說道:“不知公輸師兄等的人是誰?”
公輸步說道:“回師姐,我有一個朋友,我叫他父親大人......”公輸步連忙解釋道:“不過不是真的父子,只是名義上的。我兩相約子時在煙赤亭相見,可是......可是他到現在還沒來。”臉上一番焦急。
“o(∩_∩)o 哈哈嘻嘻!”女子聽他提到父親大人,竟又沒忍住笑聲。
“怎......怎麽了,師姐?”公輸步一臉茫然。
女子問道:“你父親大人可有姓名?”
公輸步道:“他叫阿晚。”
女子眼珠咕溜溜一轉,收起嬉笑的臉,正色道:“噢,原來如此。正好,我也認識一個朋友,也叫做阿晚。不知公輸師兄說的人和我說的是不是同一個?”
“當真?”
女子說道:“正巧,我的那位阿晚朋友托我來,幫他見一位朋友,說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他。”
“他可說托你來見誰?”
女子秀眉微蹙,緩緩道:“我那位阿晚朋友呀,很是調皮,叫我來見人,卻又不說見誰,弄得我也是一頭霧水。”
公輸步急切道:“說來也是湊巧......我......我那位父親大人,和師姐長得幾分相似......”
女子若有所思,說道:“我那位朋友確實和我長得幾分相似,這麽說來......他托我見的人便是你了。”
公輸步問道:“父親大人他怎麽了,不能前來?”
女子不答反問,“怎麽,你很關心他嗎?”
公輸步沒有說話,沉默了半許,說道:“他名義上雖是我的父親,可我與他道不相同,此番我前來,其實是想要找他打聽一些事。”
女子望著他,沒有說話。
公輸步又道:“他既然不來,那在下也就告辭了。”說罷起身要走。
“誒等等!”女子連忙將他攔住。
公輸步又恢復了鐵石心腸,臉神冷漠,“師姐何事?”
女子頓了頓輕聲說道,“我那位阿晚朋友聽說你遇到了難事,特地囑托我來幫助你。”
公輸步驚道:“師姐願意幫我?”
女子道:“聽說你要救你的師父?”
公輸步聞聽此言,她怎麽知道?登時愣住了,可他不能撒謊,微微點了點頭。
女子道:“你師父犯了大事,被關在凌雲仙居,我是凌雲仙居的弟子,按理說來我不應幫你......可是啊,我那位阿晚朋友關系和我很好,他一再求我,說是你是他的兒子,兒子有難,做老子的不能不管,我這才答應了他來給你傳個話。”
公輸步問道:“什麽話?”
女子沒答話,從袖裡拿出一卷畫紙,牽過公輸步的手,遞給了他,又道:“你的父親大人讓我轉達,說是長生島很大,尤其是靜樓齋,一不小心就容易走丟,公輸師兄看了這幅畫卷,就不會迷路了。”
公輸步被女子滑膩的手握著,一時呆呆出神。
女子繼續說道:“你的父親大人還說,靜樓齋機關重重,公輸師兄若是進靜樓齋迷了路,千萬莫要慌張,只需在路盡處看見的牆壁上插有桃花,便向右走,若無則向左。”
公輸步心下感動,尋思:“看來父親大人早就知道我們要去救師父了,他竟然為了我,弄到了凌雲仙居的機密地圖,還讓今臨仙子轉給我......”
女子笑了笑又道:“不過我只是負責傳個話而已,公輸公子自己的事,還得靠自己。”
公輸步想了想問道:“我有一個疑問,父親大人既然和我約好子時相見,自不會無緣無故不來,此時他托師姐,是不是遇到了什麽事,在下或可出手相助。”他說這話時,一臉真誠,皆是肺腑之談。
女子噗嗤笑了一聲,說道:“你那個父親大人呀,也沒什麽事,只是最近很忙,所以來不了,你還是先顧好你自己吧。”
公輸步抬頭抱拳道:“父親大人和師姐的恩情,公輸步......不知何以報答?”
女子“哼”道:“誰要你報答了,倘若你的父親大人有難,你可願意為他赴湯蹈火?”
公輸步道:“只要父親大人一言, 我自然定當竭盡所能,不負所托。”他說這話時,滿臉誠懇。
女子臉上一番動容,隨後繼續說道:“你的父親大人與公輸師兄相識不過數日,公輸師兄就這般相信他?她讓你子時來煙赤亭,你就來呀?萬一她害你怎麽辦?”
公輸步想了想說道:“我承認,那日在泰安鎮上他當著眾師兄弟將我強行綁走,逼我做他兒子,我心裡對他並無好感,可是父親大人對我不壞,也沒有要害過我,途中路遇邪不疑擾亂比武招親,出手阻攔,可見有幾分俠義心腸......誠然他有時候古靈精怪,頑皮刁鑽,但我相信他心地還是善良的。若非他逼我做他兒子,我到可以跟他做朋友。”
女子呆呆看著他,沒有說話。
公輸步見她水靈靈的眼睛注視著自己,頓時手足無措,雙頰火紅。
女子忽然開心地一笑,說道:“好一個心地善良,但你可知,她師父是誰?”
公輸步搖了搖頭。
女子又道:“只怕你知道她師父是誰,你便再也不會想理她了。”
公輸步奇道:“為何,他為人怎樣,又與他師父有什麽關系?只要他行事端正,我一樣敬他。”
“嘖嘖。”女子臉上浮現出一抹笑意,“真的?”
公輸步連連點頭,他從來不說假話。
“那假如......”女子頓了頓,將目光從琴弦上慢慢移到公輸步身上,秋波流轉,細聲道:“那假如......我說是假如啊......假如你的父親大人是個女孩......你還會和她做朋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