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

　　城裡熱的人們躲在空調房裡不願意出來一步，王屋山上經過連續幾天的陰雨之後，穿著長袖也覺得凍人。

　　老林子裡面，一支身穿軍服的九人班隊在山道上艱難行走，身上的衣服也不知道是被汗水浸透還是被草葉上的露水打濕。

　　一股山風吹過，所有人都跟著打了個寒戰。

　　上午，駐地旁的老楊頭一臉焦急地跑來求助，他養的羊丟了一隻。

　　軍民一家親，平時連裡的人可沒少去老楊頭家裡改善夥食，換換口味。

　　派出所距離山村又遠，這個時候只能部隊出手相助。

　　連長安排九班幫老楊頭找羊。

　　前幾天還有人在老林子裡看到了老虎，為了以防萬一，連長讓大家帶上了槍，每人還破例分到了三發實彈。

　　大家進入老林子後沒多久就起霧了，結果累了一天羊沒有找到，自己倒是迷路了。

　　霧好不容易變得稀薄一點，大家抓緊時間趕路，希望可以在天黑之前找到出山的路。

　　李安肩膀上掛著兩個拐，深一腳淺一腳地跟著隊伍走在最後一名。

　　總結這十九年的人生，李安用兩個字來概括——普通。

　　出身普通，父母是小商販，每天起早貪黑一年到頭掙到的錢剛好顧上開銷。

　　學習普通，高考沒能考上985、211，於是就跑來當兵。

　　長相普通，守身如玉十九年，到現在還沒有談過戀愛。

　　訓練普通，新兵訓練結束因為體能差被分到了炊事班，結果被炊事班長嫌棄又被退了回去。

　　兩年軍旅生涯結束後回去應該能分個普通的工作，找個普通的她，再生個普通的娃，過完普通的一生吧。

　　想想也不錯。

　　前面彎道站著一位撐著黃色油紙傘、穿著一身古式白色素衣、腳上踩著一雙紅色繡花鞋的女人。

　　女人臉上不施脂粉，五官比例完美，湊在一起形成一張絕美的臉，天上的仙子也不過如此。

　　一頭黑色秀發如同瀑布一般披在肩上，渾身上下散發著不食人間煙火的氣息。

　　淡淡的笑容哪怕是看上一眼就會迷上。

　　這樣一位絕世美女怎麽會出現在這山野鄉間?

　　班長張南從女人身邊走了過去，本應迷倒天下男人的她竟然沒能讓張楠腳步有任何停留。

　　緊跟在後面的副班長也沒有任何停下的動作，他的臉甚至被女人的油紙擦到了，卻沒有任何的察覺。

　　之後的士兵走過去同樣沒有任何異樣的舉動，甚至連看也沒看女人一眼。

　　就像......她不存在。

　　輪到李安時，原本站在路邊的女人突然邁出一步擋在了李安面前。

　　黃色的油紙傘變得破爛不堪，就像是經過了十級台風的洗禮。

　　潔白的連衣裙遍布汙漬與血跡。

　　吹彈可破的皮膚變得蒼白無血色，一塊塊肌膚乾裂崩開。

　　腳上的那雙紅皮鞋上面多了些破洞，黑紅的蟲子洞裡爬出。

　　那張絕美的臉變得扭曲，右眼空洞，眼珠子從裡面滾出來，掛在鼻子的部位。

　　鼻子消失不見，露出陰森的白骨。

　　嘴巴像是被鮮血精心塗抹過一般，長長的舌頭吐了出來。

　　她緩緩抬起沒有拿傘的左手，手指纖細，指甲有一尺多長，像鋒利的刀刃般，朝著李安的臉抓了過去。

　　唉。

　　李安心裡一聲輕歎，停下腳步，很自然地蹲下來將松開的鞋帶系上。

　　她抓空了。

　　“安子，快點，別掉隊了。”

　　前面傳來戰友的呼喚。

　　“來了。”

　　李安站起身來。

　　女人恐怖的樣子消失不見，再次恢復絕美的容貌，一雙泛著靈光的眼睛盯著李安，嘴角露出笑容:“你能看到我，對吧?”

　　我什麽也看不到。

　　不然別人會當我是瘋子。

　　李安加快速度追上了隊伍。

　　“嘿嘿。”

　　女人笑的更開心了。

　　消失。

　　出現在李安面前:“我知道你能看到我。”

　　李安繼續向前走著，神情沒有任何變化，和其他人一樣。

　　女人腳步明明沒動，可她始終跟在李安身邊，不管前面是有石頭還是樹木，都擋不住她。

　　“你聽到羊叫聲了嗎?”

　　女人歪著腦袋看著李安，就像是在看自己的情郎。

　　“咩、咩、咩......”

　　羊叫聲從前面傳來，叫的有氣無力，就像是臨死前的掙扎。

　　走在最前面的班長張楠腳步一頓，抬手握拳示意大家停下，豎著耳朵聽了聽，回頭問道:“你們剛才有沒有聽到什麽聲音?”

　　“班長，你是不是聽到我肚子叫了?”

　　上等兵大劉說話間肚子非常配合地叫了一聲。

　　本來大家以為找羊是件非常簡單事，除了水壺灌滿水之外根本沒帶什麽吃的，早就餓的前心貼後背了。

　　“滾。”

　　張南罵了一句，伸手向李安招了招手:“安子，你小子耳朵最靈，你過來聽聽是不是有什麽聲音在叫?”

　　“哦。”

　　李安跑到了隊伍的最前面。

　　“咩......”

　　叫聲比先前清晰了幾分。

　　“好像是羊叫聲。”

　　李安回道。

　　“咩、咩咩......”

　　這次所有人都聽到了。

　　“沒錯，是羊叫！”

　　“MND，終於讓爺給找著了！”

　　“班長，還等什麽，過去把那小東西給抓到我們就能回去交差了。”

　　“我希望晚飯能來隻烤全羊。”

　　......

　　累了一天，原本沉悶的氣氛一下子變得活躍起來，每個人臉上都流露出興奮的表情。

　　包括李安，他看起來和其他人沒有什麽不同。

　　真的很普通。

　　“走吧，我帶你去找羊。”

　　女人向李安伸出了手，如玉般的手，就連女人也想握著。

　　李安轉身向張南講道:“班長，羊的叫聲聽起來有點不對，聽著像是受傷了，我們最好快點。”

　　好不容易找到了丟失的羊，要是死了的話，那也只能烤了。

　　“都別磨蹭了，快點。”

　　張南揮了下手，走在了前面。

　　李安跟在後面。

　　女人像之前一樣在李安身邊，一臉笑容地說:“待會你要小心一點喲，那家夥可不好對付。”

　　李安目不斜視，緊跟著隊伍。

　　叫聲越來越清晰，幾分鍾之後大家就尋著聲音找到了那隻丟失的山羊。

　　它躺在地上發出虛弱無力的叫聲，肚子破了開，腸子從裡面流出。

　　一名頭髮灰白、穿著老式中山裝的男子跪在地上，將頭湊到羊肚子上。

　　老楊頭。

　　“小心一點。”

　　女人的聲音在李安耳邊幽幽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