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不一樣了?

　　納特克斯捂著因為冰冷而發動的胳膊，吐出一口寒氣盯著眼前的一棟棟建築。

　　石磚堆砌而成的居民樓，參差不齊地在蒼白的天空劃出一道扭曲的地平線，大理石的地板上的幾何縫隙被些許冰雪覆蓋。

　　天空飄蕩著細沙一般的雪，映著蒼白色的天空，周圍的一切顏色似乎都黯淡了下來。

　　房屋全部緊閉，一盞燈也不亮，只有偶爾刮起的一陣風聲，夾雜著飛雪撲在納特克斯的耳朵，如同笛子般尖銳。

　　此刻，唯余沉默。

　　一切都在朝著歷史的後面倒退著，納特克斯確定以前這裡根本沒有這麽老舊，也沒那麽詭異。

　　是因為自己變成了人類的原因嗎?還是說……

　　納特克斯想起了先前遇到的那人說的“幾年前”。

　　幾年前……幾年……

　　他不由得握緊了拳頭，指尖陷入被寒冷凍得發麻的肌肉，傳出一陣陣疼痛。

　　他不想回到那棟別墅，也沒辦法讓編造的謊言成為現實，所以他趁著那些人不注意，自己跑了出來。

　　這裡正是納特克斯記憶中的C街，他走了很一段路程，身上的運動裝根本沒辦法抵禦寒冷，現在身體已經快要支撐不住了。

　　這裡全變樣了，納特克斯身無分文，沒法去找以前的同伴和手下。

　　先前他敲了一遍這裡住戶的幾道門，可惜，沒有任何回應。

　　他能聽到到自己的身體發出的死亡的悲鳴，所以，他必須要為了當前的生存，做出一些必要的極端行為了。

　　納特克斯四處張望，來到了一條小巷子裡。

　　巷子裡面有一個垃圾箱，而垃圾箱旁邊還有一個乞丐。

　　乞丐穿得比自己還單薄，整個個人就這麽縮在垃圾箱前，跟死人一樣。

　　納特克斯看了一眼這個乞丐，緊接著，掰開眼前的垃圾箱開始在裡面翻找著什麽。

　　“我就要死了……”

　　就在納特克斯翻找他需要的東西時，一個微弱的聲音從身後傳出。

　　納特克斯身體一頓，接著繼續翻找。

　　“我透支了歲月……今天是悼歌日……”

　　他沒理會身後乞丐的自言自語。

　　“他們要來了……那些竊取歲月的小偷……我會死的……我欠了他們的歲月……已經無處可逃了……我要死了……”

　　納特克斯終於停止了翻找，轉身蹲到了乞丐面前。

　　“請問，你知道哪裡有電話亭嗎?”

　　“我要死了……我本該死的……但我活了……他們給了我歲月……現在到期了……他們要收取我的歲月……悼時人要來了……我會失去所有歲月和回憶……我要死……”

　　噗呲！

　　納特克斯拔出了手中的水果刀，接著不斷地捅進乞丐的後頸。

　　乞丐倒了下去，冰冷的血液濺了納特克斯一身，一滴滴紅色從水果刀中滑落。

　　接著，他開始翻找乞丐的屍體。

　　納特克斯看得出來，乞丐穿的衣服是一套貴族款式的外套，雖然已經沾滿各種汙穢，但他還是認出來。

　　所以，他就這麽做了。

　　可惜，納特克斯並沒有在乞丐身上找到任何有價值的東西，只有一張借款單。

　　借款單呈方形，有點像是支票，顏色是蒼白色。

　　借款人:羅姆森·戈斯特

　　借款額:8年00月00日

　　利息:10年00月00日

　　清算時間:00年00月12日

　　這張借款單很奇怪，那些用於填寫借款金額的方框後面，全都是日期，而且關於借款人的身份信息少得可憐，很難說這是一張欠條。

　　納特克斯回想起了乞丐死前說的那些話。

　　“他向那個什麽悼時人借的……是歲月?那麽這個清算時間，是他要還的剩余日期嗎?”

　　他搖搖頭，把欠單疊好塞回了乞丐身上。

　　來路不明的東西，還是不要拿著為妙。

　　納特克斯擦拭著手上已經凝固的血液，心想道:“看來用血液保暖，或者把一個人挖開做成臨時的保暖衣都是不現實的，前者做不到，後者沒時間。”

　　於是，納特克斯想起了先前的計劃。

　　然後，他開始用手中的刀剝開眼前乞丐手臂。

　　這刀是從先前那些伐木者那裡拿過來的。

　　至於那些原本納特克斯身上的神秘物品，它們現在都不在納特克斯身上了。

　　因為，這會是一個全新的開始。

　　一陣令人膽寒的撕扯聲後，納特克斯放下刀，接著伸手抓住用力一扯。

　　一根血淋淋的手骨被他扯了出來。

　　他最後看了一眼屍體，沒多管便起身了。

　　沒人會在意別人的死活，尤其對方還是一個與社會脫節的乞丐。

　　他抓住手骨，然後對準了垃圾箱上方的窗戶。

　　哐當！

　　玻璃碎裂。

　　把手骨扔進去後，納特克斯迅速爬進垃圾箱，接著蓋上蓋子。

　　一分鍾……兩分鍾……

　　納特克斯還是沒聽見有人過來的腳步聲。

　　“沒人來嗎，還是說房子沒人?”

　　躺在垃圾中，周圍一片漆黑，連條縫都看不見，納特克斯也不知道外面是什麽情況。

　　“不過有一說一，這垃圾箱挺暖和的，如果不考慮病菌和一些食腐昆蟲騷擾的話，倒是可以暫時藏一藏。”

　　二十分鍾後，納特克斯等不住了，推開垃圾蓋爬了出來。

　　拍了拍身上的衣服，納特克斯站到垃圾箱上，朝著被打碎的窗戶往進去。

　　裡面燈火通明，對著他的是一件簡陋的廚房。

　　“燈還是亮的，不可能這麽大的聲音他們沒來，難道……他們不敢出來?”

　　納特克斯望著廚房的內部，心想道。

　　倒不是他不想開窗，但有鎖，還是那種插梢式的內置窗鎖，納特克斯根本進不去。

　　剛剛在垃圾桶裡翻找，便是在找一根可以挑開窗鎖的鋼絲線，可惜沒找到。

　　“但凡你幫我，我就沒必要這麽做了。”

　　納特克斯在心中說著，然後順著窗戶爬了進去。

　　他很小心，沒碰到任何廚具。

　　“我幫你個鬼，你這個狗屎！”

　　一道包含怨憤的中性聲音忽然在納特克斯心中響起。

　　落地後，他看了一眼左手。

　　左手上多了一個由紅繩編織成的鏤空式手鏈，樣式很精美。

　　納特克斯沒繼續說話，而是脫下了穿在腳上的藍白色球鞋，找了個櫃子放到了裡面。

　　踩著藍白色襪子，納特克斯躡手躡腳地來到了門口。

　　廚房裡的溫度要比外面高很多，納特克斯能感覺到身體正在慢慢回溫，但想要讓僵硬的身子徹底恢復過來，還需要很長時間。

　　“聽著，你得幫我。”

　　納特克斯看向了紅繩手鏈。

　　“哈?幫你……個屁！你把我變成現在這鬼樣子讓我幫你?我殺了你！”

　　手鏈的鏤空區域忽然長出了大量的紅繩，接著飛快地勒住了納特克斯的脖子。

　　“殺了我，你可就變不回來了。”

　　紅繩忽然松開了一點，納特克斯臉上的神情也輕松了一些。

　　“你當然可以殺了我，但我在你體內設置的一些小程序就會啟動，到時候你就徹底變成繩子了。”

　　“……”

　　那些繩子快速地收回了手鏈當中。

　　“所以，你到底幫不幫?”

　　“不幫！死都不幫！”

　　一番勸說無果後，納特克斯只能繼續依靠自己的力量行動了。

　　剛剛心中的聲音對話時，納特克斯留意著外面的動靜，沒聽見動靜，便打開了房門。

　　他小心翼翼地露出了一條縫，然後眼睛微微收縮了一下。

　　因為廚房外面就是客廳，而兩個人正跪在一個燃燒著的火爐面前，燃燒的紅色火焰產生的光學現象導致納特克斯只能看到黯淡的環境和兩個黑色的人影。

　　但他還是能看出來，左邊的是男人，右邊的就是女人。

　　他們似乎正在進行著某種禱告活動，納特克斯很確定，剛剛的動靜，除非他們是聾人，否則不可能聽不見。

　　但……

　　納特克斯環視著客廳，這裡不說特別富裕，但可以看出是小康家庭，如果再結合周圍濃鬱的封建氣息建築，那麽殘疾人能取得一番作為是相當困難的。

　　“也就是說，他們是故意沒去理會的，為什麽?”

　　納特克斯微微眯起眼睛，接著小心推開了房門，然後慢慢朝著他們走去。

　　十米……五米……兩米……

　　他來到了男人身後，看到兩人確確實實跪在地上，雙手交叉握緊至胸前，面向火爐閉著雙眼，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納特克斯舉起了手中的水果刀。

　　噗呲！噗呲！噗呲！

　　女人聽到了動靜，但卻依舊在忌憚著什麽不敢睜開眼睛。

　　有什麽東西濺到了她臉上，讓她身體猛地顫抖了一下。

　　她的眼皮和嘴唇都顫抖了一下，最終沒忍住，悄悄睜開了眼睛。

　　一個被火焰光線映射的模糊人影舉著水果刀，而他面前，男人已經倒在了地上，屍首分離。

　　她臉上那黏糊糊有些溫熱的東西，正是他的血。

　　她沒來得及叫出來，一隻手就捂住了她的嘴。

　　噗呲！噗呲！噗呲！

　　半小時後，納特克斯坐在沙發上，對著壁爐伸出雙手。

　　在火焰的烘烤下，他能感覺到皮膚傳來了一陣酥麻感，全身上下的機能正在快速回復。

　　地上殘留著血液，不過那兩具屍體卻不見了蹤影。

　　外套已經被他脫下，放到一旁的支架上烘烤。

　　火光照耀下的外套，上面沾染的血液和垃圾桶裡的各種汙穢都在快速消失著。

　　是的，消失，如同褪色一般逐漸融進衣服當中，就好像被吃掉了一樣。

　　無論是他的外套還是穿在身上的其他配套的長褲和鞋子，那些肮髒的東西都在逐漸褪色著，很快就變得跟原來一樣乾淨，一點痕跡都不留下，

　　納特克斯拿起一部分放到壁爐裡面的火鉗，開始攪拌壁爐中一團黑乎乎的東西。

　　在他的一陣攪拌下，那東西外面黏著的焦炭不斷掉落，一部分還黏連著一些焦黑的類似煤炭一樣的東西。

　　滋滋滋！

　　壁爐發出了滋啦的聲響，像是油被炸了的聲音，一些火星朝外飛濺。

　　肉燒焦的香味從壁爐中飄出，納特克斯攪拌了一會兒後就放下了火鉗。

　　他看到了那東西上有著一排被燒黑的像是牙齒一樣的東西，在火焰的包圍下，有些不明顯。

　　身體也被暖得差不多了，納特克斯拿起暖洋洋的外套穿回了身上，拉起拉鏈把脖子以下的部位遮得嚴嚴實實的。

　　就在他起身的時候。

　　叮！

　　銀鈴聲響起了。

　　“什麽……”

　　納特克斯四處張望，想要找到聲音源頭。

　　叮！

　　他確認聲音來自外面，想要去查看。

　　叮！

　　他感覺到了房間的溫度忽然降低了，他呼出了白氣。

　　房間的顏色似乎也黯淡了下來，空氣中某種東西正在發生著變化。

　　“悼亡日……”納特克斯忽然想起了乞丐的話，“悼念亡靈的日子?”

　　他轉身看向了壁爐。

　　火焰還在安靜燃燒，但他卻感覺不到任何熱量。

　　叮！

　　冰霜凝結的聲音響起，空氣中白色的霧氣開始彌漫。

　　叮！

　　周圍環境的顏色繼續黯淡了下來，變得越發蒼白。

　　叮！

　　納特克斯忽然感覺頭疼劇烈，他捂著腦袋，發覺身上的顏色也開始灰白。

　　叮！

　　冰霜凝結的聲音持續響起，環境徹底變成了灰白色。

　　納特克斯望著灰白的雙手，看向了身後。

　　灰白色的火焰散發著冰冷的氣息。

　　叮！

　　納特克斯感覺愈發頭疼，身體的溫度驟然降低。

　　叮！

　　冰晶開始在身體表面凝結。

　　“該死！不想死的話，就做點什麽！”

　　納特克斯雙手抱著腦袋，www.uukanshu.net 表情痛苦，大口大口地呼出白氣。

　　叮！

　　銀鈴聲再度響起，但納特克斯發覺頭疼消失不見了。

　　睜開眼睛，只見到一條條的紅繩從他的手鏈中長出，環繞在他身體表面。

　　他的顏色正在慢慢恢復。

　　周圍的世界是死一般的灰白。

　　叮！

　　空氣中，有什麽東西逐漸凝聚出來。

　　叮！

　　一個個白色的模糊人形出現在了客廳中。

　　溫度迅速降低，周圍開始凝結出冰霜。

　　而納特克斯的體溫慢慢恢復。

　　模糊人形逐漸消失不見，冰霜慢慢消退，溫度快速上升，顏色逐漸恢復。

　　銀鈴聲消失了。

　　一分鍾後，這裡的一切都恢復了正常。

　　在火紅火焰的烘烤下，周圍的一切都暖洋洋的，任何寒冷都沒辦法靠近這個安全暖和的庇護所。

　　而納特克斯已經拿起了放在客廳牆壁邊桌子上的電話。

　　這電話很奇怪，顏色是蒼白色的，類似老式電話，而主體部位上有著一個個白色按鈕，上面用黑色的油漆寫著一個個數字。

　　在電話的下方，還貼著一張紙，上面寫著:1銀幣/月或1小時歲月。

　　納特克斯看著紙上的內容，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很快，他就恢復了平靜，接著摁下那些白色按鈕，打了一串電話號碼，手握圓筒形聽筒，最後摁下了撥通按鈕。

　　一串忙音過後，電話接通了。

　　“王可，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