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黑暗，什麽光線都看不到。

　　忽然間，眼前的黑暗出現了一片片的氣泡。

　　咕嚕咕嚕！

　　隨著氣泡的急劇排放，恍惚間，周圍的一切都變得清明澄澈起來。

　　這仿佛是一片一望無際的大海，一片潛藏於大陸板塊最底層的深海——經過某種無法言說的反應，呈現出一種透明的形態。

　　咕嚕！咕嚕！

　　又是一連串的氣泡。

　　這裡似乎什麽都沒有，但又仿佛有什麽東西正在遊動。

　　忽然間，眼前亮起了一抹無與倫比的蔚藍色光芒。

　　這光芒如同指引燈一般，吸引著生靈過去。

　　是啟明般的引路，還是墮入深淵的陷阱?

　　……

　　“咳……嗯……”

　　納特克斯捂著腦袋，微微睜開酸痛的眼睛。

　　他就在這麽一瞬間就醒來了，仿佛先前的自我沉浸在一片荒涼的混沌一般。

　　強烈的光線頓時湧進他的眼睛，納特克斯只看到了一片非常刺眼的白色，眼睛也因為那種酸痛感不住地流出眼淚。

　　除此之外，他的耳邊還響起了嘈雜的耳鳴，就跟蟋蟀在耳邊鳴叫一般，讓人覺得厭煩。

　　“呃……”

　　納特克斯下意識用手捂住眼睛，同時不斷擦掉流出來眼淚。

　　耳鳴讓他無法正常思考。

　　好在眼睛的酸痛感已經逐漸消退，他透過手指縫，勉勉強強適應了刺眼的光芒。

　　就算如此，光線還是有些太亮了。

　　他松開手，眼睛在一片白色的光暈中逐漸清晰。

　　陽光如此明媚，光線斜斜地從石屋中照進，在柔軟的白色棉被發生漫反射，緊接著在石屋中來回跳動，最終將一切照得清晰動人。

　　納特克斯低下腦袋。

　　一名藍發女子將腦袋埋進合攏的雙手中，趴在潔白的床邊睡著了。

　　她微微扭過腦袋，露出的一部分藍色眉毛和閉合的眼睛。

　　“王……可?”

　　納特克斯捂著腦袋，不知怎的，他腦袋突然痛了起來，似乎是因為急切地想要搜索記憶的這一行為弄疼了虛弱的神經中樞。

　　不過，他還是強迫自己回憶起了先前的一切。

　　看來，是王可在照顧使用力量過度暈倒後的自己。

　　“果然……這股力量使用還是有很強的局限性……”

　　他低頭看了一眼手鏈，多虧了紅織，否則這一連串的試驗絕對會引發無法挽救的後果。

　　至少，現在的自己無法挽救。

　　但不管怎麽說……

　　納特克斯看向了王可。

　　一切都是值得的。

　　“呃……”

　　他又一次捂住了腦袋，再次看向王可時，眼神中竟不自覺地帶上了幾分迷戀。

　　不知道為什麽，他突然覺得眼前的王可可愛到了極點。

　　於是，他伸出手，輕輕地撫摸著王可的腦袋。

　　傳入手中的，是柔軟的發絲和溫暖的體溫，以及揉動發絲產生的舒服的扎手感。

　　“唔……”

　　毫無疑問，王可被驚醒了。

　　“呃?”

　　她忽然挺直身體，有些茫然地看著醒過來的納特克斯。

　　“嗯～”

　　她伸了個迷人的懶腰。

　　“醒了?”

　　預料之外的是，她沒有跟一些愛情片裡一樣，忽然撲上來抱著納特克斯委屈哭訴。

　　她就這麽淺淺地笑著，仿佛是一次正常無比的等待。

　　但下一秒，她就愣住了。

　　納特克斯把她摟進了懷中。

　　“啊……哈，納特克斯，你這是做什麽?”

　　王可雙手有些無措地搭在他的肩膀上。

　　納特克斯托著王可的臉，讓她看向了自己。

　　“你……看起來……又可愛……又好吃……”

　　“嗯?”

　　王可注意到納特克斯臉上浮現出了紅暈——這是愛情的信號。

　　但……納特克斯根本沒在這種時候臉紅過，似乎……從來沒臉紅過。

　　“我想……要……”

　　他無神的眼睛注視著對方，下一刻，俯下了身子。

　　兩人的嘴唇慢慢靠近。

　　“看來子是出問題了呀……”

　　王可有些無奈地擁住對方。

　　本來要親她的納特克斯的腦袋埋進了她的脖子。

　　緊接著，王可親了納特克斯的額頭一口。

　　瞬間，納特克斯那茫然的眼神清晰了過來。

　　他有些不可思議地盯著王可的脖子。

　　然後，他面無表情地推開了對方。

　　“嗚……你又嫌棄我……”

　　王可別過腦袋，有些不滿。

　　“……”

　　納特克斯盯著她的臉，沒說話。

　　“怎麽了?”王可有些疑惑地看著對方。

　　她看著對方的眼神，逐漸由冰冷轉化為了委屈，並深深地低了下去。

　　王可看著對方的神情，也有些委屈地低下腦袋。

　　“王可，對不起……”

　　“納特克斯，對不起……”

　　兩人同時抬頭，看著對方愣了一下。

　　“是我不對……”

　　“是我不對……”

　　“……”

　　兩人都不說話了。

　　“嗯哼！”

　　似乎是覺得很好玩，王可忍不住笑了一下。

　　“姐姐先說。”

　　“弟弟先說。”

　　“……”

　　似乎是覺得有些尷尬，納特克斯捂著太陽穴歎了口氣。

　　他想要道歉，很簡單，因為他才造成了眼前的一切，而且自己本來應該想得更多一點才對。

　　所以他還特地用上了“姐姐”這個詞。

　　“算了，所以，我們現在在哪裡?”

　　王可聳聳肩，回答:“這個地方的某個角落，這裡還算完好。所以……這裡是哪裡?”

　　“另一個世界。”

　　納特克斯一邊說著，一邊下床。

　　撲通！

　　他摔到了地上，手肘跟地板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喂～沒事吧?”

　　納特克斯看著頂起自己下巴的腳丫，咬了咬牙，別過腦袋。

　　“沒……應該是能力使用過度的後遺症。”

　　雙腿明明有著正常的感知，但在觸及地面時，卻好像失去了一切感知一般，變得十分無力。

　　“哇！真是太可愛了，好了好了，開玩笑的，不要生氣好不好?”

　　王可將納特克斯扶會床上，狠狠地揉著他的腦袋。

　　“沒……只是，你能不能抱著我?”

　　納特克斯帶著尷尬和無奈詢問。

　　他感覺自己似乎被坑了。

　　“好啊。”

　　她蹲下身子，等著納特克斯。

　　納特克斯松了口氣，不是公主抱就好，畢竟可能會對頸椎有影響。

　　他小心翼翼地騎了上去，後者的雙手托著自己的小腿以便固定身體。

　　當然，這個姿勢肯定會讓他感到很不舒服。

　　“所以，我們要去哪呢?”

　　“先出去。”

　　來到外面，更加強烈的光線讓納特克斯不得不眯起眼睛。

　　而果不其然，外面空蕩蕩，到處都是殘垣斷壁。

　　“為什麽，這麽乾淨?”

　　納特克斯皺著眉頭。

　　沒有屍體，沒有血腥味，也沒有硫磺味。

　　若不是光線投射出片片略顯濃密的灰塵，納特克斯還以為自己來到了某種歷史遺跡。

　　“啊……我稍微打掃了一下。”

　　對於王可可能會展現出來的能力，納特克斯並不會對此感到懷疑。

　　畢竟他已經見證過了。

　　“納特克斯?”

　　“……”

　　納特克斯盯著王可雪白的脖子，沒有回應。

　　他的眼睛中浮現出少許的黑色灰燼。

　　此刻在他眼中，周圍的一切都陷入了絕對的黑暗。

　　而身下，王可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讓他恍惚的璀璨白光。

　　那些光芒如同白晝一般耀眼，但納特克斯沒有刺眼的感覺。

　　他還看到了，自己的身體也散發著光芒，但卻是一個模糊的藍色人形。

　　他知道這些光芒意味著什麽。

　　“靈魂……”

　　他覺得這個詞應該用一種他更加熟悉的叫法，但因為記憶封鎖的效應加重，他忘了那個詞。

　　他隻記得自己的記憶被封鎖了，此刻他腦海中的所有記憶都恰到好處地規避了那些記憶存在的可能性，並且不會讓他感到懷疑。

　　就好像我們都知道自己是從娘胎中生出來的，但具體是怎麽生的，就不得而知了。

　　“只要吃掉這些靈魂……”

　　納特克斯定定地盯著亮光。

　　“新的蛻變……這一次，可以由我主導。

　　“只要吃掉……”

　　他滿腦子只有這個想法，就連王可什麽時候放下了他都不知道。

　　畢竟，此刻他的感知中，他沒法感知到這些常規的東西。

　　他不由得張開了嘴，然後一口咬到了王可的脖子上。

　　輕輕地，輕輕地，沒有咬穿她的皮膚。

　　王可見到眼前的場面，臉上卻是露出了柔和的表情。

　　吃吧，畢竟之前咬了你那麽多吃，畢竟我的一切本來就該是你的。

　　不需要道歉，也不需要慚愧。

　　心安理得地接受吧。

　　王可……會裝作不知道的。

　　納特克斯盯著近在咫尺的光芒。

　　只需要吃掉……就可以……

　　現在，只要張開嘴，然後……

　　個鬼！

　　納特克斯一把推開了王可， 接著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他的視覺在松開對方的那一刻恢復了正常。

　　該死！怎麽可以……

　　“納特克斯……”王可定定地看著對方，“王可的一切都是你的，你……”

　　“開什麽玩笑！”

　　王可第一次從納特克斯臉上瞧到了生氣的面容。

　　“你絕對不能死，要給我好好活著！”

　　這想法很好笑，尤其對於一個要晉升恐怖道路的人來說，有種“人設崩塌”的感覺。

　　但……對於納特克斯現在來說，他的意識還是人類水平，就算自己再怎麽殘忍或者陰暗，自己也還是個人類。

　　他……現在還是個人類。

　　所以，情感再怎麽失調，他也有著低級的欲望。

　　他有要愛的人。

　　就算對方是個嗜血的怪物，或者惡魔。

　　就算她的本體是一堆別人看著都要吐的扭動蠕蟲。

　　“你不能死，絕對不能死……因為……因為……”

　　眼淚從他眼睛中流了出來。

　　剛剛他差點殺掉了他愛的人。

　　王可抱住了他。

　　她沒說話，臉上露出了滿足的表情。

　　她知道納特克斯要說什麽，這就夠了。

　　納特克斯緊緊抱著她，小聲地哭泣。

　　眼前的場景如同一張寫滿庸俗內容的稿紙，但它需要發生。

　　就像說著大道理，想著宇宙至高真理的我們，同樣還需要坐在餐桌上吃飯一樣。

　　崇高而庸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