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地上還在想著領便當的顧歌斐，感覺到自己脖子處的箭消散，一時間還未反應過來。直到聽到九裡明的聲音，才稍稍回過神來。

　　她感覺自己的肩膀被拍了兩下，疑惑的轉頭，便見九裡明在自己的身後，眼中帶著一絲無奈的笑。

　　他拍完顧歌斐，再次將兩隻手插在廣袖裡，眼眸中透出一絲憐憫。這種狀態，仿佛犯錯事的不是他的法器，而是一個普通凡人一般。

　　璧水手中的弓箭慢慢垂下去，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九裡明，張了張嘴，半晌後再次呼喚道:“元英殿下……”

　　“你居然還知道叫我殿下啊。”九裡明緩步走了過去，眼眸中帶著一絲冰冷。

　　璧水連忙站起身，下意識把玉夕護在身後，緊張的看著他。要是真的動起手來，璧水不是九裡明的對手。

　　只是九裡明似乎不準備動手，伸出一隻手按住了璧水的手臂，輕聲問道:“為什麽要瞞我這麽久?”

　　他萬萬沒想到，九裡明竟然不是責怪他跟魔界勾結，而是問他為什麽瞞著他。就仿佛他幾百年前第一次見到主人一樣，被他所包容著。

　　璧水胸口疼了一下，低下頭小聲道:“我，我如果不瞞著殿下，肯定會連累您。”

　　九裡明手指移動向弓箭，微微用力，整個弓箭化作青煙消散。他抬起頭來，溫柔道:“跟我回去吧，放棄你的計劃，還會有一條生路。”

　　“不可以，我放不下！”璧水像是受到了什麽刺激一樣，拉住玉夕的手轉身就要走。

　　他腳下邁出去了兩步，就感覺到腳下似乎被什麽抓住，根本無法挪動。他低下頭，看到腳踝上拴著一根紅色的絲線。

　　那是法器與主人定下的契約，如果主人不想讓法器離開，他就無法繼續前進。

　　璧水轉過頭來，眼眶泛紅道:“元英殿下，您放我走吧！”

　　“放你走了，我去哪裡再找法器呢?”九裡明淡淡道。

　　“……”

　　顧歌斐捏了捏眉心，本來還挺感動的，聽到這句話直接把眼淚堵回去了。這時候顧歌斐也想起來了關於九裡明和璧水的羈絆，還是比較複雜的。

　　璧水原本是生活在天界的一隻靈獸龜，期待著某一天能成為哪名仙人的法器，發揮自己的價值。只是它的力量不強，還因為行動緩慢被嫌棄。

　　看著身邊的靈獸都找到了主人，它便開始不抱希望。它甚至都想到了，將來自己就算在水池中消散，也不會有人察覺到。

　　萬萬沒想到，從凡間飛升上來的醫仙九裡明卻一眼看中了它。他的性子也是慢慢吞吞的，所以與靈獸龜算得上是不謀而合。他用化魂丹將其化作一柄弓箭，給他取名璧水，甚至表揚他爆發力強大。

　　漸漸的璧水克服了心中的自卑，成為了能夠獨當一面的強大法器。

　　後來九裡明成了四神官，璧水的地位也提升了。他在這個時候愛上了凡人女子，卻不敢告訴主人怕他傷心。沒想到，後來會因為這個牽扯出了這麽多事。

　　九裡明拉住了璧水的胳膊，淡淡道:“你想走也要問問女孩子的意思吧，她願意跟你走嗎?”

　　聽聞此言，璧水立刻把眼眸轉過去，期待的看著玉夕。

　　玉夕甩開了璧水的胳膊，低下頭道:“璧水，我真的想要去投胎。做惡靈太痛苦了，看到凡人的魂魄就忍不住想要吞噬。久而久之，我都會忘記自己也曾是凡人了。”

　　這是璧水想不到的，他頓時有些結束不了。

他再次去抓玉夕的手，沒想到被玉夕避開了。她甚至都不敢抬眼去看璧水，只是低著頭歎氣。　　這麽多年來的努力，換來的卻是這樣的結果。璧水心中的不甘開始變作煞氣，一點點將他完全包裹在其中，很快就在他的身子周圍形成鎧甲。

　　璧水再次抬起眼眸，瞳孔變得如同火焰般。因為心中怨恨，他居然一下子變作了惡靈！

　　他轉頭怒視著顧歌斐，一把拽著她的領子提到了空中，用長長的指甲頂著她的脖頸，嘶吼道:“如果我放棄了，現在所做的這一切究竟是為何?！”

　　顧歌斐瞄了一眼脖頸處的匕首，嘴角抽搐了一下，有氣無力的抗議道:“是你主人逼你，你拽著我飛上來幹什麽啊?”

　　“我不要放棄這一切！”惡靈是聽不進去別人講話的，他拽著顧歌斐領子的手緊了緊，差一點把顧歌斐當場勒死。

　　顧歌斐咳嗽兩聲，準備再次進行勸說的時候，就看到九裡明竟然用銅板幻化出弓箭來對著自己。

　　“喂喂喂， 元英殿下請你三思啊！我只是個無辜的仙人，你不要為了你的法器傷害我啊！”顧歌斐已經語無倫次了。

　　她覺得自己真的是個倒霉蛋，整件事自己完全處於狀況外，卻每次都能成為攻擊的重點。

　　但是九裡明卻像是沒聽到一樣，直接發射出了長箭！

　　箭就這樣直接貫穿了顧歌斐的胸膛，順帶著刺中了璧水的胸口！他大叫一聲從空中落下來，周身的煞氣系數散去。顧歌斐捂住胸口，身子重重的的向下墜。好在腰間的青玉扇子飛出，穩穩的接住了她。

　　她一邊想著自己完了，一邊低下頭，發現發現自己的胸口竟然沒有傷痕。

　　“放心吧小姑娘，這個是專門對付惡靈的箭，對凡人和仙人沒什麽害處。”九裡明解釋道。

　　璧水落地後，周身的煞氣一瞬間散去。四神官的力量強大，消除惡靈心中的怨念也只需要一瞬間。

　　九裡明緩緩走到了璧水面前，溫柔道:“璧水，跟我回去受罰吧。我管教不當，也應該受到懲罰。”

　　“但是，但是……”

　　“接受懲罰後，你還是我的法器。”九裡明說著拍了拍他的肩膀。

　　璧水的眼淚一下子落下來。

　　起初他還是在強忍著，後來實在忍不住就放聲大哭起來，像是個失去了一切的孩子。

　　周圍的混沌開始消散，漸漸的露出光明。似乎天明了，但是沒有太陽。顧歌斐看了看被厚重的樹冠所掩蓋的幽都，心裡莫名的難過起來。

　　她想，很長一段時間可能都沒有太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