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耳畔的微弱蚊音忽的躍遷至教堂頂上鳴鍾般震聵的時候，愜意在柔軟床被上的兩人終於是有了反應。他們猛地睜開雙眼，同步起身，並在覺清形勢後的瞬間彼此默契地對了下神眸，定下了規矩——一人負責簡單整理床褥，另一人則敏捷地向玄關直衝過去。

　　“來了來了來了！”張升叔應付道，刻意用力地轉下了銀白色的門把手。鎖舌撞擊軸心發出了低沉的金屬音，以便外頭的敲門人聽到後，能夠自發地後撤到安全距離，避免重蹈自己的覆轍。

　　門扇緩緩打開，走廊上的燈光也逐漸蜂擁而入，正好在張升叔的胸口劃了道明與暗的分界線，兩張神色各異的臉赫然呈現在了他的眼前。

　　“呃，怎麽了嗎?”他明知故問道。

　　“我……”

　　“怎麽了?！你居然還敢問我們怎麽了！你難道真的忘記今天晚上的安排了嘛?！”秦女仆剛想說話就立刻被脾性略暴的胖男人的濃厚卡西方言給打斷了。

　　“抱歉抱歉，我今天實在是太困了，所以沒注意時間給睡過頭了，實在不好意思。”張升叔滿是歉意地赸笑回答道，希望盡快過度當下的尷尬危機，卻萬萬沒成想這樣的表情糅合著昏暗下的模糊，會讓面前的情緒男人舛訛地理解為是一種恬不知恥地委婉抗應。

　　只見胖男人猝然上前，一把便抓上了張升叔的衣領，然後，就像舉重運動員挺舉時的勢頭一樣，一口氣就打算將他拉到自己的肩膀位置，以便進一步的對峙。因為事故突發的關系，張升叔對這樣的粗暴舉動並沒有做好心理防范。他只是本能地掙開了雙手，並拍在兩邊的門框上，支住自己即將失控的重心。但上半身卻已經早早地往外傾斜，任憑光亮肆無忌憚地侵襲他還未明適應的眼睛。

　　“你這種滿不在乎的語氣到底是什麽意思啊?！你知不知道樓下有蠻多人已經替你等了好久了啊！”胖男人滿是戾氣地怒吼，幾乎是有了將張升叔整個囫圇的焰氣。

　　形勢至此似乎已經墜入不可挽回的地步，口舌之爭上升到拳腳碰撞的厲害大概只是時間上的問題。手足無措的秦女仆在一旁慌慌張張地弱聲說著些無關痛癢的話，眼角明顯有了濕潤的痕跡。而此時的我僅僅收拾完兩張鋪床上的亂攤，杵在可以看到外頭情況的走道上，也不知該如何對應這般激烈場面。

　　“喂！你們幾個在幹嘛?！”在這至關重要的時刻，一個洪亮的聲音突然從走廊的另一頭出現，及時地刹住了這瀕臨潰奔的事態。

　　扭頭看去，一位穿著和秦女仆無異的女士正站在樓梯口的拐角，緊皺眉頭地望著這邊的混亂情形。

　　“苗…苗燕！你，你可算是來了，快來幫幫我，我已經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麽了……”秦女仆用發抖的語氣渴訴道，閃爍的眼睛裡有著就像是見到救世主那樣的高興。

　　“剛才在樓下聽到一陣很聒噪的敲門聲，所以我特意上來看看。怎麽?這是發生了怎麽樣的不愉快，不惜讓這二位客人乾戈相向的呢?”

　　女人說著，拉了拉手中的白色手套，不緊不慢地朝糾纏的三人走去。胖男人見狀，大概也是終於想起了自己是為人作客的身份，竟在幾秒鍾的時間裡冷靜地克制住了自己內心的怒憤，識趣地放開了張升叔的黑色衣領。

　　“我，我本來是想叫這位張先生下樓用餐的，但是……”

　　“哦是這樣的，”胖男人再次插話道，“只是我見這位小姐敲這位先生的房門很為難的樣子，

就想要幫幫她，沒想到自己失了分寸，給大家添了麻煩，十分抱歉。”他的態度產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一邊說著一邊向在場的所有人淡淡地鞠了一躬。隨後，便很快地經過兩位女仆的身邊，頭也不回地向樓梯口走去。　　“那，張先生你們……”目送著胖男人完全消失在拐角之後，苗女仆轉而開始將話鋒偏向了邏輯上而言的這次小插曲的罪魁禍首上，導致原本還關注在整理衣領著裝的張升叔嚇得趕忙繼續的道歉起來。

　　“我們沒注意時間是我們的不對，給你們添亂了實在是萬分的抱歉。”

　　“不用不用，不用向我們倆道歉，”她微笑著搖搖頭，“張先生您既是客人，我們做服務的是不會有埋怨的情緒的。只不過，今晚我們要接待的不只是您一位賓客，所以希望您能理解我們的難處，多加考慮下其他客人的感受。”

　　“好，好的。”

　　“嗯，那麽張先生，請您現在就跟著小秦去樓下的宴廳享用晚餐吧。”

　　“好，好的。”

　　面對苗女仆如此的措辭，即便是身經百戰的張升叔這時候也隻得顧上點頭慚愧。他轉過身去，順手提起衣架上的外衣，支應了電視機旁發愣的我一聲後，便迅速關門跟到了秦女仆的背身，同我並排地一齊往樓梯口走去。而對於一直在原地看著我們離開的苗女仆，他是一絲一點也不敢與其再度對視。

　　“都怪你！”張升叔用他的眼皮暗號直截了當地抱怨道。我攤攤手，以示自己的回應。畢竟困意這種東西，哪是說好就能定下規矩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