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罷午膳,希寧精神飽滿地去勤政殿了。
進了殿,一乾臣工如同昨天一般,正在批閱劄子。地方從昨天的外面挪到了裡面,雖然奏本依舊堆積如山,但顯然沒有了昨日的雜亂。
有了一天的經驗,所有人都有條不紊、從容不迫地繼續著。
這裡一共二十個人、上百份的劄子,一份劄子基本三個人看查審核,那麽基本一人需要過十五份以上的劄子,外加昨日還沒過完的當月劄子,工作量還是挺大的。
端王坐在所有位置的最裡面,按照學堂、考試的樣子,他面對著門,而臣工的位置是左右各五依次擺放。
見到女帝來了,所有人放下手裡的劄子,下跪行禮。
希寧說了句免禮平身,就走到端王的位置那裡。臣工們都站起,坐回原位,繼續看劄子。
隨意拿起桌上的一份已經批好的打開,大致看著:“皇兄受累了。”
“為陛下分憂,是臣責無旁貸。”端王的聲音都是虛弱的,因為每日劄子中最重要的大約有十份左右,看似少,都是勞心勞累的。
希寧看這份後,點了點頭,這份處置得不錯。又拿了一份看,隨後柔聲說:“皇兄,這事不可如此辦。”
這件事是順天府尹遞上來的劄子,河源縣當地鄉紳林家,狀告趙家獨子趙乾見林家女兒長得美貌,派媒婆過去說媒。林家覺得趙乾平時名聲不好,舉止輕浮,不肯答應婚事。
趙乾於是半路將林家女兒硬是綁回了府,強娶當日,林家女兒用一根金簪插入自己的胸膛,自盡而亡。
林家去縣衙狀告,趙家全部矢口否認,結果縣衙懼怕趙家權勢,判林家敗訴。
林家不服,趙乾又派人在路上伏擊。林家大郎去上告的路上,被人打斷了一條腿,而家主卡到女兒死了、兒子又被打斷腿,氣得吐了血。
林家後來想盡辦法,偷偷跑到順天府,這才把狀告上。
現在順天府尹將事情已經審理完結,因考慮到趙家特殊性,據實上報,請天家定奪。
希寧將劄子遞給了端王,端王看了看:“請陛下明示。”
她問:“皇兄可知這趙錢家是哪家?”
端王回應:“是泰王之母妃,趙太妃的本家。”
希寧點了點頭:“正是!趙太妃就那麽一個侄兒,是趙太妃的弟弟,晚年得子。平日子裡寵溺太過,才會在當地飛揚跋扈,欺男霸女。”
端王弄不懂了:“正因如此,趙乾更應該伏誅,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何況是個外戚。”
希寧笑著搖頭:“皇兄想想,如果判了趙乾一個斬立決,這趙太妃去泰王那裡哭訴,泰王會不幫著自己的母妃?就算泰王不管,趙太妃跑去皇陵哭訴,氣得出了什麽事。要知道世間事情原本就反覆多變,萬一趙家找了個好的訟師或者又做了什麽偽證,給翻了案,這都會讓人捏住把柄的。”
端王略微沉思了一會兒後,恭敬行禮:“請陛下定奪。”
希寧想了想,拿起朱砂筆在上面寫了起來,端王在旁看。
寫完後端王不禁念了出來:“林家女入趙家祖墳,以正妻之禮入葬;趙家半數家財歸林家所有。”
希寧解釋:“林家只不過需要一個說法,人已死,傷的也傷了。就算把趙乾判個斬立決,林家除了出了口氣,將來的日子還是要過的。以罰代殺,這樣趙家和林家就財力相當,趙家也動不得林家了。另外趙太妃那裡也有交代,至少她侄兒的命可以保住。”
端王讚許後又有憂慮:“如林家不肯呢?”
除非是腦子轉不過彎來,林家不想要銀子,
隻想出氣,那這事就麻煩了。希寧將劄子放在批閱的一邊:“那就判趙乾秋後處決,到時太后大壽,外加秋闈結束,正好需要大赦天下。趙乾就改判流放至泰州。”
泰州是泰王封地,把趙太妃的侄兒送去趙太妃兒子那裡,以後要死要活的,就怪不到女帝頭上了。
這下端王笑了,斬立決雖然可以立威、大快人心,可這辦法確實遠比他直接判個斬立決高明得多。
他作揖:“陛下英明,臣自愧不如。臣不久也要離京,大臣們對臣輔政頗有怨言,臣還是……”
今天這半天,又累得半死;這國事,一個處置不好,就是大事。趁著這個機會,還是把這事交出去吧。
希寧吸了吸鼻子,眼睛又卟啉卟啉地象隻小貓咪:“皇兄不要朕了嗎?朕身體還沒好,皇兄離京前,就幫幫朕吧。”
得了吧,你不幹了,姐找誰去?
還伸手拉端王的袖子,兩隻手指捏著,扯扯:“皇兄,好不啦,皇兄……”
反正女帝高高興興走時,端王還沒回過神,腦子還是懵的。
回過神想想,這個女帝怎麽比那些賞賜的美妾還會發嗲,這次又被忽悠進去了。
歎氣過後, 拿起劄子,繼續看。
端王在輔政的第二天,又有四個大臣,自己坐車去大牢坐著去了,這下大牢裡有了七個大臣。
女帝下命,六品以上官員,如果想坐牢,盡管去。不是誰想坐牢就能坐牢的,還需要有官階的京官。
京兆府尹親自幫他們安排牢房,一人一間,每間中間隔開好遠。門不上鎖,但不能出牢門,否則直接就扔出去天牢。
你既然要來坐牢,牢門開著,可你也不能亂串,打擾天牢裡的次序。
那七個大臣原本還挺硬氣的,很快就覺得自己是個笑話。
家屬不準探監,一日送二餐,每三日收集便桶。
平日裡,家中便桶都會有專人清理,甚至一日二次。現在三日一次,而且就倒一下,根本不刷,臭氣熏天。
而且這裡的地面鋪的不是草席、鋪的是稻草。扔著一條破棉絮被,白色的棉花都變成了黑色,發出陣陣酸臭。幸好已經快入夏,否則不蓋要凍死、蓋了要臭死。
時不時還有半尺長的耗子跑來跑去,它們不怕人,甚至和人搶吃的。晚上睡覺也要小心,不要耳朵、腳趾被它們啃了。
一天二頓吃的,送來的不是發了霉的粗面饃,就是餿掉的雜糧米面。就連菜都是水煮、沒多少鹽的菜皮菜根。
大臣們哪吃過這種苦,一開口抱怨。
牢裡的牢頭就皮笑肉不笑地磕磣:“哎呦,我說大老爺呀,您是貴人,自然不知道這裡的牢飯不好吃,我們總不能把犯人當祖宗一般供著吧。這裡是白吃白住的地,您要是過得不慣,盡管地走,門都還幫你們開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