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後那種感覺，不亞於被雷劈。

他成了家族的棄子，而放棄他的正是當初極力勸說他放棄科舉，嫁入宮中的親生父親。

整個家族中，他學問最好，從小謙順恭敬，大哥需要繼承家業，三弟頑劣，其他弟弟都還小。原本他不想入宮，如果他不入宮，那只有在董家旁支裡找合適的。

為了董家，為了父親，為了兄弟姐妹的富貴榮華，經不起家裡人輪番的勸說，他終於答應了。

結果，他成了棄子！

董中臣長伏於地，身體都禁不住瑟瑟發抖。他知道，現在這事可大可小，女帝目前盛怒，抄家滅族都可以。

女帝冷著臉，帶著壓迫感，讓整個偌大的寢宮都充滿了寒意。

君後深吸了一口氣，手扶著床沿邊，才撐起了身體。跪在了床前，聲音顫抖地:“求陛下開恩。我父雖然有了貪念，但還沒有和端王勾結。念在他年事已高，多年來為先帝兢兢業業，從未有大錯……”

說到最後，聲音越發的哽咽，終於忍不住眼淚，話停淚掉。

“看看，看看你！”希寧坐了起來，心疼般地舉起袖子幫他拭淚，好似開玩笑般地勸著:“還是君後呢，哪能哭鼻子呀，不要哭。”

君後的眼淚更多了:“臣、臣無顏見陛下了……”

自己的親爹放棄了他，想著端王上位後，重新將家裡的女子入宮當妃。甚至找個緣由，廢了端王正妃，讓自己的女兒當後。所以知道端王帶兵進京，卻密不上報。這可是大罪！

“好了，好了！”希寧轉而笑了，隨即衝著董中臣臉又一板:“老匹夫，誰叫你生了個好兒子。這件事朕也就算了，再有下次，朕死之前也會把所有對不起朕的人，全部殺了。朕就不信，朕如果讓位，哪個會不舍得你們死！”

這點厲害了，答案是肯定的。將殺幾個人當做讓位的條件，任何一個郡王都會眼皮子都不抬的，立即叫人拉出去砍了，哪怕是自己的正妻美妾，甚至是自己的子女。

“死”字咬得極重，讓董中臣身體忍不住心頭猛跳，心都快跳出喉嚨口了。

但字面上的意思，就是這次不殺他了，還算了。立即高呼:“陛下仁德，臣慚愧，臣有罪，臣立即回去閉門思過。”

“閉門思過就算了。”希寧含著笑:“回去好好籌措你女兒的婚事。這次賞了端王二十個美妾，離最大額還有段距離。你不是想著女兒嫁給端王嘛，如果明年還待字閨中，那就送去吧。”

女帝真不是好惹的，死罪免了、活罪難饒。這件事讓女帝很不爽，家裡的女兒看來留不住了。

不過還是看在自己兒子的份上，給了一年的時間。如果自己還拎不清，那就等到一年後，送去的女人基本都當不成側妃，要知道一年時間，足夠那些妾生下子嗣了。那就不等於，自己的女兒送去當姬妾?

“臣回去就安排，多謝陛下隆恩。”董中臣立即回應，還要感激涕零地，也確實要感激，這樣的處罰並不算太重，給了一年，給了挑選婚事的時間。

君王說出來的話，就是聖旨。哪怕要他今晚就嫁女兒，他也得嫁。家裡沒有合適的，到路上拉也要拉個回去。

“嗯，那就快點。”希寧皮笑肉不笑著:“還有好些和你一樣的，等朕想起來，都要一一叫來，好好問問。到時生怕嫁女兒的人多了，國公就不能挑了。”

董中臣趕緊磕頭謝恩，得到允許後，退了出去。

時間雖然一年，但如果要嫁女兒的大臣多了，那好的未婚男子就有更多選擇。所以盡快定親，婚事定下來才能稍微放心。

董中臣來不及擦一頭的冷汗，直接往宮外跑。氣喘籲籲地跑到宮外馬車上，來不及擦又因為跑出來的一頭熱汗，連忙催促著趕緊回府。

董中臣走後，希寧對著君後招了招手:“別跪了，來來，坐到朕的身邊。”

君後站了起來，低著頭，慢慢坐下，面對著她，眼皮都有點浮腫起來，鼻子微微發紅。

希寧微微歎息:“你也不要難過了，在意你父親怎麽會這樣對你，這就是識時務。不光是他，不是還有很多臣子都如此。見自己的兒子在宮裡得不到重視，沒辦法替家裡博得好處，都被放棄了。否則就端王來勢洶洶的，一個個都跟瞎子一樣，看不到！”

君後深吸了口氣， 可說出來的聲音依舊帶著顫抖:“臣不是為了自己難過，是為父親感到丟臉，他怎麽對待臣，臣是他的兒子，應該承受。可他是陛下的臣子，怎麽可以秘而不報。”

希寧笑了:“還不是因為看到朕不待見你呀。”

為了補救身主和君後之間的關系，也只有哄哄君後了。

希寧一副惆悵的樣子，自己都覺得自己很入戲:“朕十三歲登基，又是女帝，自身都難保。你又是性子柔和、不願意與人結怨的。如果朕寵愛你，肯定被人仇視，恨不得除掉後快。你父親再有權，也禁不住你在宮內，他在宮外。”

“這三年，朕對你冷淡，就是為了讓你看清，就算你不爭，也會有人跟你爭。也可以讓那些人放心，以為不用對你下手，以後朕也會廢了你。”

君後聽得愣住了，呆呆地看著她。

對他冷淡，任由那些受寵的君妃甚至男寵對他冷嘲熱諷，居然是為了保護他。

現在想想，好有道理。這三年裡，女帝雖然冷淡他，可從未提過廢後，哪怕面首獨霸女帝，在他面前耀武揚威，但從未提起什麽廢後的事情。

希寧拉起了君後的手……好吧，姐又再犧牲一次，好好安撫君後一次。

滿是深情的樣子，讓她自己都要佩服自己了:“愛後呀，這些年，你受委屈了。朕的心裡，其實也不好受。可不得不這樣，你不會怪朕吧?”

君後一下伏在她的身上，大聲地哭了起來。此時的他，如同一個孩子般，嚎啕大哭。

原來這個世界上最愛他的，是女帝，是看似對他冷淡、不聞不問的女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