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6章 侯爺病且殘(46)
隻一句。
林神醫便感覺到謝驚瀾的狀態似乎有些……不太正常。
他跟侯府的護衛都要再勸,“請侯爺三思,若是夫人再次,定不想看到侯爺這般……”
竟是搬出了楚嫵來。
可謝驚瀾豈是那種會聽旁人意見之人?
一直以來,凡是他決定之事便再沒有回旋的余地,哪怕屬下跪地懇求,他也僅僅是側首挪開了視線。
一言不發。
僅露出半張蒼白完好的臉,瞧著卻是極致的冷漠。
林神醫見此無效,歎息一聲,出門給謝驚瀾抓藥去了,至於吃不吃,是否要靜養……
身體在謝驚瀾身上,唯有他能夠控制。
-
這段時間,京城裡又發生了不少的事情。
謝驚瀾在獵場、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遇刺,哪怕策劃這一切的皇帝心底也惱恨得很,面上卻仍要擺出震怒的痕跡。
這查啊查的……線索卻落了楚嫵的娘家丞相府身上。
“陛下,臣……臣是冤枉的啊!”
朝堂上,楚培風跪下求饒,“承恩侯夫人是臣的女兒,承恩侯是臣的女婿,臣萬沒有理由要這麽做啊!!”
朝堂上一眾人皆驚,萬沒有想到事情會變成這副模樣,可所有一切種種的線索又皆指向楚培風的丞相府。
此時事關重大。
哪怕是跟楚培風交好的臣子也不敢幫忙好言。
楚培風不由看向自己的嶽父——大學士蘇良秦,卻見他側過頭去,絲毫沒有要幫他辯解的意思。
楚培風心底當下涼了一截。
這段時間,因為私生子和侯府繼承人之事,丞相夫人蘇眷瑩跟楚培風之前矛盾不斷,好幾次都鬧騰了她父親那邊。
蘇良秦作為朝堂老狐狸,如何看不出來自科考那事後皇帝對他已然有了不滿,現如今,楚培風便是他故意立起來跟他對打的,他自是要收緊尾巴,才使得楚培風這個蠢貨近段時日來越來越過分。
蘇良秦也不由寒心。
再好的女婿也總是外頭的,總不若自家人惹人信賴。
漸漸的,兩府越發離心,蘇良秦也看出遇刺一事恐怕跟皇帝脫不開乾系,兼之心底那些不滿,在這種時候當然不會替楚培風說話。
楚培風心底惶惶不安。
龍椅上,皇帝眯著眼睛神色不辨的看過來。
他自然知曉楚培風是被冤枉的,因為當日派去行刺謝驚瀾之人正是他自己!但這種事顯然不能叫天下人知曉,必然得有一個背鍋的。
既然所有的線索都指向楚培風……
當今的皇帝雖算不上明君,可在朝多年,在看人用人方面還是有些本領的。
楚培風本身也不是什麽有才之人,能登上如今的位置,更多靠的是大學士在後面替他籌謀運營。
皇帝從上次的事對兩人皆有了防備,現如今,兩府雖矛盾不斷,可這姻親的關系,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呢,誰知曉他們什麽時候又會和好如初來對方他這個皇帝,又或者……
種種的不合,本就是他們做戲給他看的?
想到這個,皇帝心底越發的陰翳,竟是將先前暗算謝驚瀾不成的恨也算到了楚培風身上。
若不是他生得好女兒替謝驚瀾擋了一下,那現在謝驚瀾是不是早該死了?
可惡!
是以,任誰人請求也沒用,也是為了壓一下宮內那位端妃——也就是楚曦月的風頭,最後皇帝判了楚培風一個革職查辦。
舞弊案以來,皇帝對朝堂上這些蘇派的臣子越發不放心,最後破格將丞相之位撥給了一位年輕的寒門學子。
此人如今不過三十歲,雖出身寒門,卻是才華出眾,交代下去的事情都辦得漂漂亮亮,最重要的一點,皇帝看重他背後勢力的乾淨。
沒有派系,正好為她所用,成為他手裡最鋒利的一把刀!
曾經高在雲端的丞相府一招落下,連帶著大學士府也暗淡不少,聽到這個消息,宮內的楚曦月也有些惶惶。
父家的勢力與她在后宮的生存息息相關,更何況,她到現在都不曾懷上龍子!
據說,那日楚曦月心情煩悶去禦花園散心,撞上另一位今日裡頗得盛寵的妃子,兩人一番爭執,最後那妃子倒地,身下突然滲血。
禦醫過來匆匆一查,那位妃子竟已懷孕兩月有余,這麽一鬧騰,小產了,楚曦月雖是無意,卻也擔上了謀害皇嗣的罪責。
又或許,她本身便是有意的?
皇帝自是震怒,罰楚曦月禁足后宮還連降兩級,不止如今,今日北方發生雪災,選來選去最後派了蘇派的官員去,卻是鬧出了一通民憤人怨。
這接連不斷的打擊,令往日立足於超人之境的大學士府頂上都籠上了一層陰翳。
楚曦月並不愚蠢,當時就反應過來。
“中計了!是誰?是誰在背後陷害我楚家及蘇家?”
-
城外,一間普通的客棧內。
“大學士府如今名聲掃地,皇帝已起了懷疑,將許多重要的職位都交給了年輕一派無根基的官員,包括北方賑災也是。”
“但任憑他如何也想不到,他選的這些心腹都是我們的人!”
“……”
謝驚瀾聽罷,緩緩的抬起頭,他的神色冷靜理智得近乎於漠然,雖是尋常語氣,氣息卻比往日更沉。
“你做得很好。”
“為侯爺效力是屬下應做的。”
其中一名青年行了一禮。
當他抬起頭來時候,任誰都想不到,近日紛爭裡獲利最大的那位帝系的新晉年輕丞相,竟會出現在這裡,還對謝驚瀾如此恭敬。
他居然是謝驚瀾安插在朝堂的人!
原來京城裡朝堂上,這段時間發生的一切的一切,竟都是謝驚瀾在做這個幕後黑手!
“接下來應當如何做,請侯爺指示。”年輕丞相又問。
“朝堂那邊,繼續盯著便是了。”謝驚瀾抬頭,眼底是一種目空一切的漠然,“接下來是蠻夷疆域……”
一邊說,謝驚瀾的指尖在桌面上輕點,本該是清脆的聲,可搭配著他的一聲輕微若嗤的笑,入耳盡是觸目驚心。
連那位年輕丞相也驚了一下。
謝驚瀾話裡的意思是……
將事情稟報完畢,兩人也退了出去。
屋內。
“侯爺。”旁邊的護衛遞上一個小瓶子。
謝驚瀾想也不想的接過,打開到處,裡面是一個藥丸,謝驚瀾都不用水,一口吞了下去。
這段時日,除了必要的吩咐,他變得越發得沉默寡言,坐在那邊,便叫人感覺深不可測。
唯獨在服藥這件事上,他雖不言,卻是十分的順從。
“還沒有找到嗎?”謝驚瀾問。
那眼眸掃過來,便是作為謝驚瀾的貼身心腹也驚了一下,“屬下派人去京城附近的城池都搜了一遍,暫沒有發現夫人的下落,現已派人往江南和北邊分別搜索……”
“嗯。”
謝驚瀾應了聲,語調比方才更低。
遇刺一事後,皇帝和謝驚瀾甚至丞相府都派人尋找楚嫵,可派出無數人,最後都是一無所獲。
謝驚瀾知曉,應當是她自己不想回來。
為什麽呢?
因四處尋不到楚嫵,他“大病”了一場,吐出好幾口淤血,皇帝自然派人來診脈,卻說謝驚瀾氣急攻心淤血吐出後,他的身子在慢慢轉好了。
皇帝自是震怒,殺人不成反落得如今這副模樣,本以為謝驚瀾甚至熬不過明年,為此他可是在人前做足了仁君的模樣……到現在,也不好再朝謝驚瀾直接下手了。
雖楚嫵不在,但憑借她先前治療的方子,作為半吊子徒弟的林神醫接手了謝驚瀾的身體,總是在慢慢轉好的。
曾經謝驚瀾不在意自己的身子,現在卻格外的珍惜,每日按時服藥。
他留下這具身子不僅是要京城攪得翻天覆地,亦是要等著那人回來的,彼時,他不能再沒有庇護她的能力。
-
那兩人離開包廂。
“侯爺如今這般……”年輕丞相長長歎了一口氣。
他雖是謝驚瀾之人,早年被安插在朝堂上替其辦事,但到底是讀書人,心底總是懷著一分抱負的。
他相信承恩侯的人品,可如今……那事之後,謝驚瀾的行事愈發的詭譎難免,他有時候甚至懷疑還在替謝驚瀾辦事的自己是否正確,他現在是否正在助紂為虐?
可已上了這條船,謝驚瀾必不會再允許他下去。
沒有回頭路了,除了死。
他想到一切變動的由來,又呼出一口濁氣,“為今之計,只有找到夫人來規勸幾句了,過去那麽久,都不曾找到夫人的蹤影,無論身在何處,想必安慰至少是無事的……”
跟在他旁邊的那位也應了一聲。
“夫人菩薩心腸,吉人天相,必然是無事的。”這位說這話時顯然要虔誠的多。
若楚嫵在場,便會認出他是那舞弊案撞柱伸冤將事情不斷鬧大之人,若不是她恰好經過將人救下,恐怕此刻命都沒了。
這裡頭,果真有鬼!
不曾想連也是謝驚瀾的人,將這所有的一切串聯起來,不由叫人倒吸一口冷氣,感歎一聲——
謝驚瀾當真可怕。
-
坐在回去的轎子裡,謝驚瀾闔眸,腦袋裡閃過種種算計。
忽然,轎子停住,護衛前來稟報:“侯爺,前方有一女子攔路……”
“驅走。”謝驚瀾冷漠。
“是。”
片刻後,“她……”
最後,謝驚瀾下轎,他的雙腿已經恢復到能正常行走的程度,但在外頭仍有所隱藏,還是坐著輪椅的。
護衛推著他走到那女子面前,謝驚瀾冷聲,“抬起頭來。”
那女子一襲紅衣,身影裡似有一股熟悉之感,見到時,謝驚瀾旁邊的護衛都倒吸一口氣。
這女子的容貌竟跟夫人有五六分的相似!
那女子對上謝驚瀾也驚了一下。
曾經的承恩侯雖然恐怖,卻是帶著面具的,乍見之下不顯,可如今,他不覆面,那張猙獰的半面直接露在外頭。
分明是比女子還要蒼白肌膚的病弱膚色,襯著那雙過分濃深的眼,又顯得恐怖萬分。
明明沒有表情,她仍感覺被深淵直視著!
然她今日是懷著目的來的,很快就收拾好自己的情緒,便開始柔柔弱弱的道歉,說什麽不小心撞到了謝驚瀾的轎子……
女子是個六品小官的嫡女,她今日鬧這一出,目的非常明確。
近日來,關於承恩侯及其夫人的消息傳得風風雨雨,眾人也知曉惹人懼怕的承恩侯對夫人用情極深,再見皇帝對她的寵愛,有些便起了那種心思。
該女子便是。
她想著自己的容貌同那位有五分相似,那位不過是從山野裡來的,她的父親官職雖不高,卻也是個六品,自己亦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難道還比不上麽?
想她如此聰慧,定能將那位取而代之,承恩侯府雖是敗落裡,可好歹也有些底蘊,且聽聞承恩侯的身子是在漸漸轉好的,那張可怖的臉她自是不喜的,可若是能忍耐忍耐,誕下子嗣,那以後所有的一切豈不都是她說了算的?
想到這裡,她的心思又活絡了三分,臉上的柔弱之態愈顯——聽聞那位便是靠這副姿態取得承恩侯喜愛的。
下一秒。
她果真見謝驚瀾笑了一下。
有戲!
“不小心,撞到的?”
“是……”她稍稍低頭,隻用眼梢看他,看起來又嬌又怯,謝驚瀾也當真推動輪椅朝她而來。
一瞬間,那張醜陋的面貌仿佛也有了別樣的風姿,她的心臟砰砰直跳——
隨即。
一柄利刃直接捅穿了她的腹部,女子低頭看看,再看看你面前毫無表情的謝驚瀾,眼底滿是不可思議。
直到此刻她才想起,方才謝驚瀾似乎是笑,但眼底則是一片冷芒。
當街,不少人驚呼亂竄。
謝驚瀾已收回手,他掏出一塊手帕,一邊咳嗽一邊慢條斯理的擦去受傷沾染的血跡,垂下的睫毛盡是冷漠。
“此女子當街行刺本侯,本侯懷疑其跟上次皇家獵場的刺客有關,立即送去官府查辦。”
眾人隻覺得心下陣陣的寒。
當眾傷人還直接扣帽子。
這究竟還有沒有王法了!!?
然,承恩侯府的護衛比他還要冷漠,拖著那半死不活的女子就往官府去,一路留下長長的血痕,瞧得人觸目驚心。
謝驚瀾垂著頭,始終沒有再看一眼。
他仔仔細細的將每個角落都擦過,確認乾淨無誤後,又將帕子丟到一邊,仿佛在扔一件無用垃圾。
什麽東西,也敢躥到他面前還試圖同她媲美?
真當可笑。
既是贗品,那從一開始便不該存在!
楚嫵,只有一個。
-
謝驚瀾當街行凶,又若無其事的回到車上,圍觀的百姓瑟縮畏懼,他全不放在眼底。
就連侯府跟他一同來的護衛氣壓都比平日低了不少。
謝驚瀾忽然想起一事,喚來一人,問道,“我如今的模樣當真十分猙獰醜陋?”
這段時間,他稱得上是喜怒無常了,哪怕一直以來就追隨著他侯府的護衛亦有些懼怕,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我明白了,退下吧。”護衛松了一口氣,正欲離去,又聽謝驚瀾吩咐道,“領林耀正將那瓶藥拿來。”
護衛驚了一下。
相比身上的傷,謝驚瀾臉上的痕跡其實並不重,很早以前,林神醫便研製出了藥方能完全祛除舊痕。
只是謝驚瀾始終不肯。
這疤痕不止是屈辱,是猙獰,更是無數不可提醒著他要復仇。
他人的目光?
他早就不在意了。
但現在謝驚瀾卻主動提出用藥醫臉?
“是。”
護衛退下,車簾落幕。
車內,謝驚瀾指尖微動,他正在把玩一根簪子。
並不是什麽珍貴之物。
那根碧玉的簪子從中間斷裂,現在又被鑲嵌了金玉,恢復成勉強可以佩戴的程度。
並不美觀。
因為那所鑲的金玉,是那一夜謝驚瀾一夜未眠挑燈一點點鑲上的,第一次做,哪怕是極為細致,也不是那般熟練。
忽而他的動作一頓, 唇角徐徐勾起,不再是那種冷笑的弧度,那雙總是沉沉幽邃的眼眸緩緩散去迷霧,露出點點本初琥珀的色澤,璀璀生光,像有無數螢火纏繞,又透出點詭譎濃稠的蜜。
襯著蒼白如雪的膚色,從側面乍一看,若不見那半張猙面,他恍若一個尚未及冠的柔弱少年一半。
謝驚瀾記得,過去楚嫵曾無數次在自己面前說過,她喜歡漂亮的男人。
他原先那張臉生得還算不錯,那麽如果他將容貌恢復的話……
謝驚瀾輕輕觸了下簪子,難得溫柔的笑了。
“這樣你便會喜歡的罷,便會不再逃跑的回到我的身邊……”
然。
這笑裡,溫柔之中,卻藏著毛骨悚然!
終於不欠了,接下來的更新都是正常了……吧。
這個世界應該會提速結束了,古言好難寫_(:з」∠)_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