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瀾腦中冒出了一個很荒謬的想法。

　　這個時候，她還能開得出玩笑?

　　但很快，小瀾便從秦音的表情判斷出，她並不是在開玩笑。

　　她是認真的。

　　“小音姐姐，”小瀾輕輕說道，“你忘記了菠蘿和楓糖嗎?”

　　秦音的眼神從他們身上掃過，最終定格到道長身上。

　　道長一言不發，隻蹙緊了眉頭。

　　“我是不是……”秦音心虛地縮了縮脖子。

　　道長點頭，“你又忘記了一些事。”

　　“這次……是很重要的事嗎?”

　　小瀾張著嘴，一臉詫異。

　　“和之前一樣，”道長和傻子、寶木對視了幾眼，“對你來說，是最好忘掉的事。”

　　秦音呼了一口氣，張開左臂將呆滯的小瀾攬進了懷裡。

　　“幹嘛一副見鬼的表情，忘事不是很正常嗎?”

　　“小音姐姐，但……”小瀾抓住秦音的衣角，“怎麽會一下子忘掉呢，明明……”

　　“哎呀，你還小，”秦音拍拍她的腦袋，“等你到了我這把年紀就明白了哈，這麽多事怎麽可能都記得住呀，要是都記住了，那我的腦子早爆炸了。”

　　“但是……”

　　“小音會忘記讓自己不開心的事，”道長委婉道，“包括這件事。”

　　秦音大大咧咧地倚到枕頭上，“不開心的事我幹嘛要記得啊……”

　　原本還在躊躇該怎麽向秦音解釋，這下好了，秦音的自我治愈功能已經把有關菠蘿楓糖的記憶全部清出了腦子。

　　秦音還是那個無憂無慮的秦音。

　　晚上，小瀾躺在小床上，望著對面沉睡著的秦音，心裡又是疑惑又是羨慕。

　　要是自己也能這樣忘記悲傷的事情該多好。

　　秦音均勻的呼吸聲一波波蕩進小瀾的耳朵，她複雜的情緒居然很快安定下來，大腦停止了轉動，不多時，也昏昏沉沉地合上了眼睛。

　　之後很快進入了夢鄉。

　　王城裡發生的一切像走馬燈一樣在夢裡旋轉，大火村、賤民營、死靈監……無數個驚險的瞬間開了回放般閃過。

　　夢裡，她獨自面對著王神。

　　他們對峙著，一端是坐在王座上操控著黑鳥的菲茨，另一端，只有她一個人。

　　黑鳥來了，靠近了，帶著刺鼻的腐臭和噝啦啦的腐蝕聲，將自己圍在了黑水中央。

　　“廖宜瀾。”

　　“是我……”

　　“我來了。”

　　小瀾有些聽不懂。

　　是“我來了”，而不是“你來了”。

　　但小瀾答道，“我來了。”

　　黑水在逼近。

　　小瀾挪動著腳尖，連忙把背包翻開。

　　或許，道長給我留下了符咒。

　　或許，自己可以召喚寶寶。

　　或許，自己可以擊敗它。

　　叮鈴叮鈴……

　　她聽到了什麽聲音。

　　叮鈴叮鈴……

　　那聲音像是來自遠方，又像是……來自手邊。

　　她晃了晃背包，鈴聲響起。

　　是什麽?

　　小瀾不顧已蔓延到腳邊的黑水，摸索起背包。

　　抓到了。

　　叮鈴叮鈴……

　　金屬質感，棱角處已磨平。

　　小瀾掏出那東西。

　　叮鈴叮鈴！

　　這一聲無比清晰。

　　簡直不像是夢裡的聲音。

　　小瀾握住那枚金屬質感的東西，徹骨的冰冷瞬間席卷了她。

　　隨後，又有什麽聲音闖進了耳朵。

　　呼——呼——呼——

　　秦音的呼吸聲。

　　窸窸窣窣……

　　有人！

　　小瀾猛地睜開雙眼，白色紗簾露出一道縫隙，月光透過縫隙灑了進來，映出了小瀾床邊的人形輪廓。

　　小瀾的頭皮唰地酥麻起來。

　　叮鈴……叮鈴……

　　奇怪的響聲還在，小瀾抓著床頭，一側臉，看到了床頭櫃上，那枚金色的鈴鐺。

　　叮鈴……

　　鈴鐺靜靜躺在桌角，沒有移動，清脆的響聲卻從芯裡一陣陣冒出。

　　不過小瀾卻莫名地放下了心。

　　這是珈奈留給自己的鈴鐺。

　　那床邊的這個人……

　　“你們已經結束了，”珈奈的嗓音有些啞，“很好，很快，是你擊敗了菲茨嗎?”

　　“不是我，”小瀾生怕吵醒秦音，慢悠悠道，“我打不過他。”

　　“王城……現在回到了女巫手中，”珈奈把玩著一枚鈴鐺，“這個結局，對王城來說，應該是最好的結局。”

　　“珈奈，”小瀾坐起了上半身，“我……我和女王到底有什麽關系?”

　　珈奈的頭上披著一條紅色絲巾，她抬眼，盯著小瀾，“小瀾，你只要知道，你只是你自己，就夠了。”

　　小瀾望著珈奈有些僵直的表情。

　　“但我……”小瀾抓了抓頭髮，“我需要自己的身份。”

　　“即便真相不是你想去面對的?”

　　小瀾猶豫了。

　　是選擇遍體鱗傷地迎接真相?還是選擇像秦音一樣迅速忘記悲傷?

　　都不想要。

　　沒想到，珈奈竟噗呲一聲笑了出來。

　　“我懂你的感覺，”珈奈伸手拉起小瀾，“她走掉的時候，我也是這副模樣吧，但相信我，時間總會改變所有的事。”

　　“她……就是女王?”

　　珈奈點點頭，“她總說——希望看到自己為了王城而燃燒。”

　　為了王城而燃燒。

　　“難道說她只是一個和我長得很像的人嗎?”

　　“何必糾結她的身份呢?”珈奈的臉背對起了月光，小瀾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

　　“我要知道我自己是誰。”小瀾重重說道。

　　珈奈愣了一下，隨後噗一聲笑了出來。

　　“未來，當你了解那一點時，千萬不要因為自己當初的堅持而後悔，”珈奈忽地將自己的臉湊到了小瀾眼前，“千萬不要像她一樣。”

　　說完，夜晚的鈴鐺聲戛然而止。

　　小瀾眨眼。

　　再一睜開眼時，眼前只剩下依然熟睡的秦音，還有自己的床墊旁，被珈奈壓出的淺坑。

　　當初珈奈說，要是自己想要見到她，就搖響那隻鈴鐺。

　　如今看來，這並不是為自己準備的東西。

　　這分明是珈奈為了方便確定自己的位置，留在自己身邊的探測儀。

　　但小瀾沒說什麽，她又盯了一會兒秦音安穩的睡姿，放松了脊背，躺回到被子裡。

　　再醒來時，同伴們都已經起床了。

　　今天是離開的日子，眾人忙忙碌碌地收拾著隨身物品，雖然已經丟得差不多了，但隨便一收，大家才發現居然還有幾袋的東西要帶走。

　　一直到退房，大家都沒有在旅店裡碰到其他住客。

　　老板麻利地收回鑰匙，在他們走出門時，精明的小眼睛一個勁地往楓糖身上掃。

　　門口，羅家的車已經等待多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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