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靜靜對視了一會兒。
吳仁的眼神十分複雜,有些驚喜,又有些難以置信。
“真的嗎?”
“金烏現世了,”寶寶扭過頭,伸手遙遙指向天邊,“和當初的你一樣。”
吳仁腳步匆匆地走到帳篷邊緣,朝著寶寶指引的方向看去。
入秋了,今日天氣陰冷,濃濃烏雲遮天蔽日,但在遙遠的天邊,烏雲卻打開了一個金色的口子,幾束光芒直射向大地。
“是……老羅嗎?”吳仁的氣息略微急促。
“不,”寶寶平靜地搖頭,“是九天。”
“九天?”
這倒在她的意料之外。
“沒錯,是九天。”
“幫助九天達成神醒的,是……”
“瀕死之血。”
“瀕死……”吳仁默默呢喃,“我好像知道是誰了。”
寶寶沒有說話,隻勾起嘴角淺淡地微笑了一下。
“九天……”吳仁喃喃道,“九天是否也像當初的我一樣,噬盡肉身……”
“這是自然了,”寶寶笑道,“小神,我不是說過嘛,只有安祭肉身,才能達成神醒。”
“……我以為你是騙我的,畢竟我又沒見過其他神醒。”
“小神,”寶寶溫柔道,“我是不會騙你的。”
“哼,”吳仁嬌嗔地瞥了寶寶一眼,抱起了雙臂,“你很快就要換主人了,還在乎我的想法幹嘛?”
“還早得很呢,”寶寶搖頭道,“九天現在只是神醒,距離真正的神臨,還差得遠呢。”
“倒也是……”吳仁戳著自己的下巴,“當時,我好像用了十幾年才完成神臨的吧……”
“光是讓你相信你有神命這件事,就花了將近十年。”
“……我那不是提前不知情嘛,九天不同,老羅會跟他解釋的。”
“老羅真的會嗎?”寶寶的瞳孔在閃爍。
吳仁看著寶寶的眼神,愣了一下,隨後忽然想到了什麽。
“可是,既然九天達成了神醒,那是不是意味著老羅他……”
她的話還沒問完,寶寶已經給出了答案。
寶寶緩慢地點了點頭,轉頭接著看向天空。
“一神醒,一神祭,”寶寶的聲音悠長低沉,像是帶著某種古老的曲調,“這也是規則之一。”
***
羅九天茫然地看向這天地,剛才的晴朗藍天似乎成了一個幻覺,四周的烏雲很快聚攏了回來,轉瞬間,陽光消失了,只剩下了延綿萬裡的灰色。
羅九天打了個哆嗦。
他現在渾身浸滿了鮮血,沒了陽光的揉撫,身體忽然變得冰冷了起來。
但是,身上的所有傷口,全都複原了。
自己的身軀得到了重塑。
他想他知道這是為什麽。
羅九天小心翼翼地邁開了步伐,很快便舒展開了僵硬的肢體,朝著前方奔跑。
看到了。
祠堂的大門。
祠堂四周的殘垣斷壁遭到了那群怪人的二次踩踏,幾乎完全倒塌了,羅九天一口氣繞過祠堂側牆,直跑向那根仍然佇立著的高聳煙囪。
門依然關著。
羅九天抓住焚屍爐門外的鐵環,拉開。
吱——
門,開了。
與此同時,一個血淋淋的身軀從爐內倒了出來,躺在羅九天的腳邊,沾滿鮮血的臉龐正對著他。
“道長!”
羅九天撲了過去,一把攬起失去了意識的道長。
道長的樣子和他相差無幾,渾身幾乎沒有一個位置沒被鮮血沾染,而且,身上也沒有什麽可見的傷口。
除了……
羅九天抓起道長的右手,道長的右手掌心上橫豎排列著幾道劃痕,傷口很深,幾乎見骨,羅九天立馬脫下外衣包裹住道長的右手,將它固定在道長身側,以防傷口惡化。
他惴惴不安地試探了一下道長的鼻息,感受到了均勻的溫熱後,終於放松地長舒一口氣。
“嚇死我了……”
羅九天將道長抱出焚屍爐,為他把脈的時候,道長的眼皮抖了抖,沒過幾秒,便幽幽醒來了。
兩個紅人直挺挺地看了看對方。
道長的眼神先是茫然,隨後變成了悲哀,隨後是不解,接著更加不解,愈發不解……
“九天?”
“道長!”羅九天咧開嘴巴,露出了雪白的大板牙,一片紅彤彤中間終於出現了一絲其他的顏色,“你醒了!”
“我……”道長想要坐起身來,卻發現自己渾身的力量似乎都被抽走了一般,“這是怎麽回事?”
“道長,你救了我。”
羅九天的眼瞳中閃耀著感激的光,他的聲音和下巴都在顫抖,一副感動的模樣。
道長收回眼神獨自思忖了一會兒。
“雖然我不知道是什麽原理,但是道長,我在被吃掉的時候,感覺到你了,”羅九天說道,“我猜是咱們兩人的力量合體了,還不知道從哪裡召喚來了四隻小鳥,那些小鳥很厲害,哇,道長,我覺得咱們兩個一定有某種特殊的緣分……”
小鳥,還好這話沒被吳仁聽到。
“你被吃了?”道長的口氣略有些不滿,“我說怎麽這麽疼……”
“你也能感覺到?”羅九天更驚喜了。
“我當然能感覺到,”道長疲憊地說道,“我給你施了同命符。”
“同命符?”一瓢冷水澆到了羅九天頭上,“那是什麽?”
“是血符的一種,共享同命符的人,共享命運,”道長說道,“我趁你不注意給你施了符,這樣無論我們二人誰陷入險境,另一個都可以及時感知,前去營救。”
結果沒想到,居然發生了這樣的事。
“但你沒來救我啊。”
“因為當時我們在不同的空間裡,”道長歎了一口氣,“這同命符我也是第一次用,沒想到居然還有這種效果……以後我應該不會再用了。”
“道長你在裡面發生了什麽?快點告訴我。”
道長目光飄遠。
***
道長感受到了同命符的異狀, 開始拚命奔跑。
還沒跑出幾步,道長的雙腳忽地一軟,直接倒在了地面上。
手心的血管鼓出了皮膚,變成平日裡兩倍粗細。
他感覺自己的血液在離開自己的身體。
同命符的那頭,在向他索血。
一點點離開……
道長在地上翻滾掙扎,痛苦不已地抽搐。
他使出全力,將一張符咒化作尖刀,用力劃向赤紅的掌心。
“斷符!”
斷……符。
同命符未斷。
道長的血液從掌心源源滾出,匯入了另一個千瘡百孔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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