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恩和菲爾德呢?他們沒跟你一起嗎?”
“都死了。”
西蒙尼僵住了。他伸出手,想像過去一樣摸摸萊特的頭,卻落在了萊特肩上。萊特的肌肉瞬間繃緊,仿佛蓄勢待發的弓。
“我不會害你,別表現得像隻刺蝟。”他歎了口氣,語氣苦澀,“萊特,你今後打算怎麽辦?”
萊特沒有出聲。西蒙尼說:“這裡雖然安全,但對未來毫無幫助。為了奪回祖國,我們需要把北方的難民集結起來,建立一支強大的軍隊。我在朱迪亞市有一支部隊……”
“你想把兩支部隊合並?”萊特緊緊盯著他,西蒙尼點了點頭:“對。我們的勢力太分散了,各自為政對雙方沒有任何好處。”
“我的想法跟你一樣。”萊特平靜的說,“但我有一個條件。如果你答應我,我就帶著部隊下山。”
“什麽?!你打算把指揮權交給萊特?”
凱澤爾呆若木雞,西蒙尼歎了口氣:“別這麽大聲,你想引起騷動嗎?”
“太荒唐了!”他氣得話不成語,“多年來你一直擔任我們的指揮官,現在你打算把部隊交給一個毛頭小子指揮?”
“年齡不是問題,他的潛力可觀,只要稍加打磨,一定會成為出色的領袖。”
“西蒙尼,你簡直不可理喻!”他指著西蒙尼的鼻子,氣急敗壞的叫道,“你以為你擅自作出決定,老兵們就會服氣嗎?”
“小聲點,你都快把我震聾了。”西蒙尼頭疼的揉了揉眉心,“別擔心,部隊由我們共同指揮,萊特保證在大事上聽從我的意見。”
“你以為他還是當年滿腔熱血的傻小子嗎?他剛到北方時一無所有,幾個月就組建了一支部隊,讓難民們對他俯首帖耳,駐軍圍剿了他一個冬天,不但沒逼死他,反而損失慘重。我打聽過,他完全是個暴君,說一不二,對敵人從不留活口,有人偷了糧逃跑,幾天后就被他帶回了人頭!”
“我知道。”
“那你還——”
“聽我說!”西蒙尼打斷了他的話,聲音低沉,“我看到了他的眼神,簡直像野狼護食。他拚死才得到這支部隊,如果我跟他硬搶,他一定會毫不猶豫的殺了我。”
“難道你還怕他嗎?”凱澤爾驚怒交加,“要是他敢對你動手,我第一個宰了他!”
“閉嘴!”西蒙尼厲聲斥道,“我當然不怕他,但我不想鬧到魚死網破!從戰爭打起來,死的人還不夠多嗎?”
凱澤爾愣住了。西蒙尼重新坐下,把臉深深埋進了手臂間:“將軍、塞拉、盧恩、菲爾德,還有我的妻子和兩個孩子……我失去了一切。萊特是我看著長大的,難道我非要跟他爭個你死我活嗎?他想當領袖,就讓他去當吧,這又不是什麽好差事。直到將軍去世,我才知道他承擔著多大的壓力,這份責任早晚會壓垮他。”
“可是……”凱澤爾眼眶發酸,“我們認定的領袖是你啊。”
“你忘了嗎?將軍把圖蘭之鷹交給我,卻把國旗交給了他!他把圖蘭的希望托付給萊特了啊!未來終究要交給年輕人,萊特雖然還不成熟,卻已經逐漸展露出領袖才乾,我會輔佐他,把他引向正道,這不正是我們身為父輩的責任嗎?”
屋裡鴉雀無聲。半晌,凱澤爾才苦澀的說:“你待他如子,但萊特未必待你如父。如果有一天他翻臉無情,別怪我沒有事先警告你。”
“不會的。他隻對敵人和叛徒無情,在最艱難的時候,他都沒搶過附近的村莊。這孩子骨子裡還是善良的,只是戰爭太殘酷了,不狠心就生存不下去。”
凱澤爾沒有回答,眼中卻流露出不讚同:“他打算什麽時候下山?”
“三天以內。”
他很快就見識到萊特的組織能力。在萊特的安排下,難民們井然有序的收拾行李,分批從山上撤離。當西蒙尼公布他的決定時,在軍中引發了一場不小的騷動。以拉德克裡夫為首的一批士兵堅決反對,出於對霍華德的感情,他願意服從西蒙尼,但不意味著他會聽從萊特的命令。西蒙尼調解無果,他當晚就帶著部隊離開了,回圖蘭投奔了救世軍。
但交接工作還算順利,西蒙尼的部屬依然擔任原職,由兩人共同指揮。萊特至少在表面上維持著對他的尊敬,任何大事都會征求他的意見,收斂了以往的獨斷專行。西蒙尼麾下多是以前的軍人,而萊特的部隊裡什麽人都有。萊特將兩支部隊混編,讓老兵帶一帶跟著他的這群人。他去年冬天的事跡很快傳開了,盡管仍有人不服氣,在他連打了兩場勝仗後,很快壓下了不滿的聲音。
隨著春天的到來,氣溫驟然躍升到零度以上。風裡帶來大片大片半融的雪花,不久這些雪花就變成了雨。整整一個冬天的積雪在一夜之間開始融化,原野上到處都是沼澤和泥坑。 但對終於熬過嚴冬的部隊而言,氣溫的回升就像來自天國的喜訊,戰士們脫掉髒衣服,跳進水坑裡清洗自己,陽光溫暖的照著所有人,到處洋溢著寧靜的氣氛。
艾爾弗雷德把一個卡車的油箱做成淋浴器,用油燈來加熱裡面的水,萊特第一次使用這個淋浴器時,被充斥著汽油味的水淋得透濕,雖然他們反覆清洗淋浴器,但裡面的水依然很長時間都有股汽油味。
無論如何,他們至少洗上了熱水澡。人人身上都是汙泥和虱子,妮娜不得不剪短長發,這令她傷心了很久。但萊特根本沒空關注她的頭髮,他在忙著訓練新兵。他將兩支部隊合並後,以圖蘭之鷹領袖的身份公開向同胞發出戰鬥的號召,越來越多難民前來投奔他,他的勢力迅速膨脹。
萊特親自挑了兩百名年紀相仿的青年,組建了一支突擊隊。隊員們都在戰爭中失去所有親人,對軍部滿腔仇恨,萊特組織他們學習組裝和拆卸步槍,投擲手榴彈,組配炸藥。他把突擊隊分為十個作戰小組,每個小組住在一個帳篷裡,每到夜晚,他們就會聚集在火堆前,訴說著對故鄉的懷念,一遍又一遍聽著留聲機裡的歌謠,憂傷的樂音在沙沙作響的樹林和湖波間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