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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燕的慟哭》第40章
  佩特拉城堡。

  海浪拍擊著卡門灣的斷崖,發出怒號般的濤聲。城堡南面是落差三百英尺的絕壁,洶湧的海流沿著海岬湧入特拉帕尼亞海峽,船隻根本無法通行,因此軍區把防衛重點全部放在了北面的城牆。沒有人注意到一支小小的船隊正冒著夜色,艱難的駛向城堡。船隊約有三十來隻,控槳的全是熟識水性的圖蘭人。到達岸上後,士兵們立刻拋出鐵鉤掛在石崖上,崖上風勢強勁,士兵身上又背著十多斤重的武器,不斷有人掉下來,好幾秒鍾後才傳來落水聲,然而沒有一個人回頭。他們迅捷的到達預定位置,為首的軍官打開對講機。

  “將軍,突擊部隊共三百二十六人,已經集結完畢。”

  費爾南多看了一眼表上的時間,凌晨四點。大地是平靜的,仿佛在沉睡。

  “兄弟們,廢話就不多說了。”他沉聲道,“我們準備了這麽多年,就是為了今天的這一刻。為了圖蘭的新生!”

  頻道裡一片靜默。一團橙紅的火球在城堡上方爆開,照亮了黎明的天空,突擊部隊發起了總攻,潮水般的呐喊響徹城堡。

  “為了新生!”

  駐軍突然遭到背後的襲擊,立刻方寸大亂。各種殉爆的子彈劈哩啪啦響個不停,城堡中煙塵彌散,碎磚塊和石頭暴雨一樣崩落。密集的炮聲從城堡傳來,夾雜著輕機槍的蜂鳴和人們的喊殺聲。第一堵城牆的防禦已經被摧毀,衝進去的部隊在古堡中和敵人進行了慘烈的肉搏。駐軍雖然在首輪打擊中亂了陣腳,但指揮官很快回過神來,下令全體士兵撤回城堡主樓死守。

  費爾南多眯著眼睛,舉起望遠鏡,對準了主樓上飄揚的軍旗。在激烈的戰火中,它已經破爛不堪,染上了斑斑血跡,卻沒有倒下。

  他放下望遠鏡,對親兵說:“把弓拿來。”

  景衍曾送給他一把弓,他一直掛在營帳中。紫檀木的長弓,以犀角裝飾,堅如鋼鐵,重量卻奇輕。十一年前,景衍用這把弓三箭射傷他,奪走了他的自由。

  費爾南多撫摸著弓身,目光眷戀,往事潮水般漫上心頭。陰暗的礦洞,狼犬的狂吠,鐵鏈嘩嘩響著,夾雜著皮鞭的抽打聲。

  “工作,給我專心工作!”

  身後傳來士兵的怒斥。他赤著腳,戴著沉重的鐐銬,皮鞭上有鉤刺,每一鞭下去都帶起新鮮的血肉。不斷有奴隸倒下,士兵便把屍體扔給狼犬,他一生都忘不了狼犬嚼著人骨頭的聲音。他麻木的勞作著,如同行屍走肉。

  他本來不想管被強暴的奴隸少女,可是她哭得極為淒慘,讓他想起了許多年前,士兵從他身旁擄走母親。他沒有勇氣離開櫃子,像個男人一樣堂堂正正的保護她,所以他殺掉了守兵,砸開籠子,把奴隸們全部放走了。直到那位清秀蒼白,有一雙丹鳳眼的國王出現,用一箱金條買下了他。

  景衍第一次把他帶回王宮,他本以為只是換個主子,景衍卻叫人取下鐐銬,帶他去裹傷洗漱。這麽多年,他第一次換上嶄新的絲綢衣服,穿上鞋子,仆人帶他來到國王的書房,景衍一見他的樣子,立刻就笑了:“野狗就是野狗,穿上人的衣服也變不成人。”

  費爾南多漲紅了臉。國王說:“我這個人怕死,但宮裡的侍衛都不頂用。從現在開始,你必須完全服從我的命令,用性命來保護我。如果你比我活得久,我死後你就自由了。”

  “什麽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景衍合上書,

目光落在了血肉模糊的刺青上。“很介意嗎?”他問道,“我可以請最好的醫生幫你除掉它,但這個印記不在了,你就能完全介懷嗎?”  費爾南多緊緊咬住下唇,他知道即使解開了枷鎖,即使今後功成名就,這段經歷將成為他終身的烙印,一次次在午夜夢回時提醒他,自己曾如何被踏進塵土裡。

  “為什麽要救我?”他鼓起勇氣問道。

  景衍沒有立刻回答。他走到費爾南多面前,平靜的說:“抬起頭來。”

  費爾南多依言抬頭,國王問道:“你已經當了八年奴隸,早該認命了。為什麽直到現在還要反抗?”

  “我不是奴隸。”他嘶啞的說,“我是英雄的後人,不會在礦洞裡度過一生!”

  “沒錯,折翅的鷹依然是鷹,不會成為家禽。”他伸手貼在費爾南多的左胸,一股暖流隨著國王的目光流入心房。“為了圖蘭,我需要你的這份血性。你有資格留在我身邊。”

  費爾南多猛的抬起頭。景衍挑了挑眉,轉身離開:“去見我的侍衛長,他會教你宮中禮儀。今晚阿魯卡大公來訪,你要全程在場,要是敢說錯一個字,我就叫人拔了你的舌頭。 ”

  “陛下!”費爾南多的聲音乾脆而生硬。景衍停下了腳步,費爾南多望著他的背影,一字一句的說:“謝謝。”

  “別急著謝我。”景衍沒有回頭,“有朝一日,你一定會希望從沒遇到過我。”

  從這天開始,他留在了宮中。景衍親自教他識文斷字,用兵之道,又把他送去國外的軍校學習現代戰術。他很快證明了自己是個天生的戰士,但景衍打從一開始,就按照將軍的標準在培養他,他經常被景衍嚴苛的要求弄得身心俱疲。

  在坎特伯雷的軍校,他是唯一的圖蘭人,沒有任何朋友。但他總會定期收到景衍的信件和郵包,盡管信中言辭刻薄,天冷了他會及時收到合身的冬衣和厚被褥,他在訓練中摔得遍體鱗傷,下次就會收到消淤止痛的藥膏,故鄉的柿子紅了,郵包裡就會有結了霜的柿餅,夏天會有釀好的青梅酒。除了父母,從沒有人這樣待過他。國王於他,既是恩人,亦是唯一的親人。他拚了命的學習和訓練,不想辜負國王的期待。

  “費爾南多,講講你的家族吧。”

  “陛下,這是命令嗎?”

  “嗯,快講吧。講得不好聽,我就叫人把你的舌頭拔了。”

  “好吧。柯倫泰最初興起是在西奧多二世統治時期,我的先祖得到了國王的信任執掌禁軍,家中男丁陸續進入軍中,為圖蘭打造了一支戰無不勝的鐵軍。但後來因為軍功太重,遭到國王猜忌被流放,柯倫泰自此一蹶不振。完了。”

  “……你在敷衍我嗎?還不如書上寫得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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