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蕾喜滋滋的撿起一串寶石項鏈套上,又給自己戴上王冠,套了十多個金鐲子,腕間琳琳琅琅響個不停。她把包裡的東西全部倒出來,把黃金珠寶往裡裝,一邊裝一邊哼著歌,但墓室裡的寶貝實在太多了,她每次裝進去又會發現更珍貴的東西,隻得把原來的又倒出來,很快膝上就堆滿了黃金。
“你們都過來!”塞米爾的聲音從前面傳來,“棺蓋太重了,我一個人抬不動。”
國王的棺槨就在前方,和傳說中記載的一樣,純以黃金雕刻,長二十肘,寬十肘,高八肘,四角鑲嵌象牙,鷹首人身的雕像持利劍守衛著棺槨。塞米爾擔心墓室中有機關,先將利刃切斷棺內密封的長釘,再以長矛撬開棺蓋。開棺後他立即俯下身,但雕像沒有任何動靜。他直起身,突然愣住了。
棺內是空的。
準確的說,棺中堆滿了各種金飾和明珠美玉,遺體卻不翼而飛。塞米爾匆忙俯下身,研究著棺槨上的銘文,確信這就是西薩爾的棺槨,而且沒有任何開過棺的跡象,說明封棺時裡面就沒有遺體。
“怎麽是空的呢?”塞米爾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布萊恩脫下外套,匆忙把寶貝往衣服裡裝:“哪裡空了?不是有這麽多寶貝在嗎?”
“不對,遺體怎麽不見了?”他在墓室裡踱著步子,被這個疑問折磨得焦慮不安。就在這時,他又發現了一件怪事。牆上繪著許多壁畫,都是為統治者歌功頌德,但有一幅明顯霉爛得嚴重,連人臉都模糊不清了。
“芙蕾,你的照相機還在嗎?”塞米爾仔細打量著油畫,嗅到了一股重重墨水掩飾的惡臭。芙蕾正坐在黃金堆裡,完全沉浸在發現寶藏的狂喜中。她聞言抬起頭,沉重的金冠立刻垂下來。
打從進入墓室,在短暫的震驚後,塞米爾的注意力就轉移到了別處。芙蕾眨了眨眼,又瞧瞧塞米爾,臉突然紅了。她連忙拍拍褲子站起來,把王冠放回陪葬品中,又扭捏的摘下金鐲子,跑到那面牆前。“怎麽回事?”
“這副壁畫不對勁,受潮太嚴重了。”塞米爾說,“牆背後有水源。”
“水源?在墓道裡?”
“可能是河水。圖蘭流行空心磚墓,墓室下方都有用於排水的洞穴。這是為西薩爾建的寢陵,附近肯定還有一間墓室。”
“隔壁還有黃金?”布萊恩兩眼放光,立刻扔下寶貝衝過來。塞米爾戴上手套,輕輕刮下一撮壁畫上的碎渣,放在指尖嗅了嗅,臉色遽變。“不,別動——”
他話音未落,布萊恩往牆上一推,牆壁竟多出了一個大洞,跟著轟然倒塌。塞米爾躲得快,隻避開了砸下來的石塊,墓室背後的東西傾瀉而出,將他活埋在底下。
“芙蕾!布萊恩!你們沒事吧?”他高聲叫道,半晌黑暗中傳來微弱的呻吟,他連忙爬過去,把芙蕾挖出來。她斷了幾根肋骨,被血嗆得直咳嗽。塞米爾摸索著打開電筒,突然倒抽一口冷氣,臉色刷的變白了。
周圍是一片屍海。
沒有黃金,沒有聚寶船,只有成千上萬具白骨,堆得像山一樣高,有些屍體身上軟組織尚存,顱骨森森。芙蕾嚇得高聲尖叫,拚命推開身上的人頭。這裡距離墓室足有二十多英尺高,多虧了這些屍體墊在下面,他才沒摔斷腿。
兩人從屍堆中挖出了布萊恩,這位人類學者已經斷氣,幾十噸重的砂石瞬間砸斷了他的脊椎。塞米爾歎了口氣,替他合上眼睛。
“是血。
”芙蕾臉色煞白,“整堵牆全被血浸透了,所以壁畫才霉爛得厲害。” “你不是說城裡沒人麽?”塞米爾的五官微微扭曲,聲音竟有些發抖,“城裡的人全在這裡了。”
雪白的光束照亮了牆壁,前方是一幅長達數百英尺的浮雕。浮雕中全是人像,密密麻麻擠在一起,竭力朝前伸出手臂,面目驚怖,表情鮮活得幾近猙獰,仿佛有魔鬼在身後追逐。最靠前的一個人指尖離塞米爾近在咫尺,恐懼、欣喜和絕望同時呈現在他的臉上,讓這張人臉奇異的拉長扭曲。
這根本不像一副浮雕,而像整座城市的人都被驅趕到墓道裡,淒慘的封死在牆中。他的目光落向走廊盡頭,那是人群竭力逃離的方向,誰知道裡面藏著什麽魔鬼?
“我……我們回去吧。”芙蕾害怕得快哭了,連寶藏都忘得一乾二淨,一心隻想離開這片恐怖的墓室。塞米爾舉起電筒,指著頭頂的豁口:“你帶登山繩了嗎?”
芙蕾搖了搖頭,兩人硬著頭皮把屍山壘高,塞米爾讓她踩在自己的肩膀上,自己則踩在屍山頂上,盡可能把她托起來,放在墓室的豁口處。芙蕾身材嬌小,舉起來並不十分費力,但腳下的屍堆很不結實,一踩上就往下滑,他費了不少工夫才把她送上去。
“墓室裡有繩索,把我拉上來!”他高聲叫道。芙蕾呆呆的跪坐在墓室裡,由於方才的驚嚇依然臉色慘白。她探頭往下望去,瑟縮了一下,抱起裝滿黃金的背包就往外逃。
塞米爾大驚失色。就在這時,頭頂突然傳來一聲悶響。跟著一個重物從頂上掉了下來,摔在白骨堆中。芙蕾雙眼驚恐的圓睜,額上的窟窿汩汩冒著血。
他愣住了。半晌之後,忽然渾身都開始顫抖,他一下子撲過去,從喉嚨裡發出可怕的悲聲。
子彈擊穿了他的肩胛骨,巨大的後坐力把他摔了出去,重重的撞在了壁畫上。他捂住流血的傷口抬頭望去。一個人影順著繩索矯健的降落到洞中,背上掛著一支狙擊槍。
“瑟……琳娜……”
“你們好過分啊,出來玩都不叫上我,虧我幫了你那麽多。”她微笑著捋了捋額發,深紫色的長發高高扎在腦後,一身勁裝,迷彩軍褲塞進短靴中,腰間綁著格鬥刀。塞米爾驚怖的望著這個女人:“你一直跟在我們後面?”
“我早就進來了。”她居高臨下的望著塞米爾,舉槍對準他的頭部。“到前面領路,否則我立刻崩了你,就像對這個蠢女人一樣。”
塞米爾的目光落在芙蕾的屍體身上,沉默的把雙手舉過頭頂,背過身來。瑟琳娜用尼龍繩捆住他的手腕,堅硬的槍口頂在後心。
“你是誰?軍部的間諜?”塞米爾的大腦飛快的運作著,“羊皮卷裡記載了倒影城的位置,你一開始就是衝它來的。你一見羊皮卷上的文字就知道怎麽回事……這些書卷只是其中一部分!還有別的羊皮卷?”
瑟琳娜一下子笑出聲來。她親昵的拍拍塞米爾的臉,笑得風情萬種。“你的確聰明。我早就可以殺了你,但是沒有你的話,破解羊皮卷上的文字可能要花上更多時間。”
“你的目的不是寶藏。”塞米爾艱難的側過臉,“這座城裡還藏著什麽東西?”
“你馬上就能見到了。”
塞米爾隻得順著她往前走,這條令人毛骨悚然的墓道好像完全沒有盡頭,他只要一側頭就能看到壁畫上驚怖的人臉。他克制著自己,把注意力放在前方,墓道裡寒冷寂靜,浮雕上的銅鏽慢慢剝落,青色的霧氣不知何時充滿了墓道。牆上的人像開始動了起來,無聲的張開嘴,彼此推搡著,像電影的慢鏡頭一樣朝前湧去。
一條小蛇摔在了地上。只要兩人一抬頭,就能發現頭頂蠕動著密密麻麻的青色小蛇,猛然望去好像一條青色的帶子。塞米爾走得跌跌撞撞,直到瑟琳娜猛的停下腳步。
“我們到了。”她肅聲道。
塞米爾倒抽了一口冷氣。光束照射著牆上斑駁的銅絮,那是一面上百尺高的青銅大門。門中央雕刻著一棵枝蔓交纏的巨樹,樹根下方是幽暗的深淵之國。深淵之神坐在神殿深處,雙眼緊閉,握著黃金權杖,腳邊伏著一頭牡鹿。 整幅浮雕一氣呵成,生命之樹的樹乾正好位於中軸,樹枝用不同元素符號表示,藤蔓構成了一個渦卷圖案。
門緊緊閉合著,門鎖雕刻成一張細長的蛇臉,嘴裡銜著鎖眼。瑟琳娜放開了他,疾步走上前撫摸著浮雕,眼神狂熱:“這是奇跡!人類竟然以一己之力封住了神!你瞧這上面的雕刻,這棵世界之樹,簡直美妙絕倫——”
她沉浸在狂喜中,沒注意到塞米爾悄悄靠近。他掄起槍托,猛的砸在她的後腦上,將她擊倒在地。瑟琳娜一腳踹向他的小腹,劈手奪槍,兩人滾作一團,瑟琳娜在掙扎之中拔出腰間的格鬥刀,狠狠扎向他的小腹,連捅了好幾刀,塞米爾悶哼一聲,鮮血立刻從口中湧出,他撿起地上的手槍,匆忙叩動扳機。
砰。
瑟琳娜的身體猛的一僵,瞳孔驟然緊縮。塞米爾渾身都是鮮血,跪在她身上握著槍,雙手抖得不成樣子。他猛的扔開槍,跌跌撞撞的爬起來,緊緊捂住小腹的傷口,沒走幾步就倒在了門前。
鮮血從身下漫開,一個小東西在血泊裡閃爍著微光,是男孩屍體上的鑰匙,在方才的廝打中掉了出來。塞米爾竭力睜開眼睛,意識卻漸漸遠去。
身後傳來輕微的發條聲,複雜的機械系統開始轉動,十二根鎖舌緩緩收回,青銅門發出吱呀一聲悶響,彈出了一道細縫。沒有任何人插入鑰匙,門卻自己開了。門縫中湧出冰冷的風,塞米爾的意識慢慢渙散,在失去意識之前,他仿佛看到一個小小的黑影站在面前,眼神幽暗。
“哥哥。”他輕聲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