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隻碩大的箱籠被抬入繡止府,無一人敢上前觀瞧。
被繡止府盯上,莫說是拿些箱籠行李,便是即刻梟首,也只有禦史敢在私下置喙一言。
那兩隻箱籠被隨意擱在地上,宋秋徑直步入大殿,去到程聿身旁道:“公子,什麽都沒有,計楓所有的物什,無一可疑。”
程聿的面上沒半分驚訝,他緩緩點頭,對宋秋道:“歇著去吧。”
宋秋略顯遲疑:“公子,可還要繼續查下去?”
“她自省得輕重。”程聿撥弄著七寶手釧,漠然道。
宋秋只能提醒一句:“觀仙樓那邊的文人抱怨頗濃,公子還需早做打算。”
“無妨。”程聿仍舊不在意。
宋秋的眼睛轉了又轉,終是按捺不住好奇,追問了一句:“公子,那個計楓,到底為何深夜外出?鄭子石還沒回來,怕是他昨夜走的路甚多。”
“自然。”程聿睜開眼睛看向她,“你若無事便去甲庫問問沙盤可做好了。”
“喏。”宋秋有了差事,便也不再去想計楓的事情,快步出了門,徑直去往甲庫。
路過戒律房時,她遲疑片刻還是轉了進去。
戒律房內靜謐非常,宋秋放輕了腳步,拽了個獄卒問:“大人呢?”
獄卒指了指裡間,輕聲道:“大人親自審問,不過一直也沒聽到什麽動靜。”
宋秋點了點頭,放開他自己走了進去。
去到最裡頭的牢房,她尋了個計楓瞧不見的地方,朝媱嫦連連招手。
媱嫦瞥了她一眼,起身出來。
“如何?”
宋秋搖頭,伏在她耳畔道:“什麽都沒有,大人,您到底要找什麽?”
媱嫦的嘴角緩緩揚起:“就是要什麽都沒有。”
她伸手拍了拍宋秋的肩膀:“歇著去吧。”
檀口微張,宋秋不知所措。
總覺得大人和公子極像,現在……越來越像了,連對她說的話都差不多。
媱嫦見她杵在那兒發愣,略一皺眉,道:“若是無事,便去甲庫瞧瞧沙盤可做好了沒,我等著用呢。”
宋秋看著她,無聲的歎了口氣。
越覺得像,便越像了!
她點點頭,朝媱嫦行了個宮禮:“喏,公子方才也叫我去甲庫呢,大人與公子倒是心有靈犀。”
她說完便笑了。
媱嫦挑眉:“他?”
宋秋怕她惱了,一面後退一面道:“大人莫氣,我隨口說說,這便去催一催徐叔!”
她說完,急匆匆的跑了。
媱嫦站在原處,皺眉思考了片刻,怕極了似的搖頭。
與程聿心有靈犀?
饒了她吧,她可沒有那麽狡詐!
轉身回去牢房坐下,媱嫦一手撐著額角,看著眼前的計楓問:“你昨夜不顧宵禁在城中遊蕩,所為何事?”
計楓早被她這東一下西一錘的繞暈了,此刻又被問起昨夜,他的一顆心登時便提了起來。
“昨夜、昨夜小民受宗正寺主簿所邀,去其住處飲酒暢談。因飲酒過量忘了時候,這才誤了回程時辰。”
計楓定了定心神,片刻結語後便說得順了。
他說罷緣由,自顧自的跪得端正:“大人明察,小民犯了宵禁之錯,大人想要如何懲處都使得,小民領罪。”
“領罪便好。”媱嫦微微點頭。
她站起身,道:“宵禁這等小事,繡止府不管,你自有你的去處。”
計楓的眼中劃過一抹狂喜。
媱嫦不再停留,徑直離開。
今日的大殿熱鬧得很,徐瑋帶著他的兩個兒子在沙盤前忙碌,宋秋托著下巴在旁協助。
程聿正在煮茶,聽到媱嫦進來,他問:“如何?”
“宗正寺。”媱嫦嘴角輕揚,去到他面前坐下了。
一旁的徐瑋忽然插口道:“宗正寺距觀仙樓甚遠,卻離東宮極近。”
“哦?”媱嫦疑惑的看向他,“徐叔,宗正寺離東宮不是隔著個倉池呢?”
徐瑋把一個象征著樓宇的小木塊放好,這才轉回身看向媱嫦說道:“面上瞧著的確如此,但從宗正寺角門而出,繞過一條小巷,便到了東宮了。”
他說著,手指自沙盤一角劃過。
媱嫦從桌上拿了塊棗花酥,一邊吃著一邊去了沙盤前。
徐瑋的手藝極佳,那小房子雕刻得栩栩如生,一眼便看得出是何處。
宗正寺是他方才放下的,此刻,徐瑋的手指直指宗正寺西北角:“就是這裡。”
他的雙眸死死盯著那一處。
媱嫦看到他手指點著的地方不禁笑了:“這哪是離東宮近,分明是與長公主府毗鄰而居。”
徐瑋談東宮卻不提長公主府,此言僅有一個原因——
聖人膝下只有一個三歲幼子,太子之位懸而未決,東宮無主。
東宮是空的,長公主府裡卻住著褚璉。
徐瑋側頭看向媱嫦,道:“慎言。”
媱嫦咬了口棗花酥,轉頭看向了程聿問:“如何?”
程聿不緊不慢的倒著茶:“無妨,直言便是。”
媱嫦手裡的點心停在唇邊,她道:“司丞,我問的是,可還要繼續查下去?這一次的事又當如何論處?”
程聿倒好了一盞茶,往她的方向推去:“余下的你回來再說。”
媱嫦疑惑:“我又要去哪兒?”
程聿沒答話,看向了門外。
媱嫦也看了出去,卻沒瞧見外人。
足足過了半柱香的時間,門外才終於來了車馬。
是媱嫦瞧著有些眼熟的宮車,從上邊下來的亦是媱嫦熟悉的嬤嬤。
瓊連姑姑自車上下來,自懷中取出雲影殿的腰牌對守門的驍騎衛道:“昭儀夫人請媱嫦大人入宮飲茶,聖人是允準了的。”
媱嫦轉過頭看向程聿:“宮車那般遠你便聽得了?”
這怎可能?
程聿緩緩搖頭,隻對她說了一句:“此事如何處置,在你不在我。”
媱嫦皺起眉頭,看著他的眼中多了抹厭煩。
他若能好好說話,她也不至於覺得他狡詐。
萬幸,他這次的話不算太繞,她須臾間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媱嫦笑笑,盯著他的眸子道:“殺人償命,自古如此,王孫貴胄亦與庶民同罪。”
程聿把手裡的七寶手釧拋向她:“戴上,去吧。”
媱嫦一把接住,略顯遲疑:“聖人賞你的,你給我?”
程聿看著她,突然問:“你怎知此物是聖人所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