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作玄虛地搖著頭,柳知白嘴角微微上揚,一縷不易察覺的笑意貫穿話裡話外。
“紀將軍,我記得您方才提及,如雲曾跟您介紹老朽有一個考中進士的弟子。那個孩子如今不在無錫,確實跟這外面那少年不是一個人。”
“如雲說的那個,是李紳的師兄。”
“李紳,就是您之前見過的少年,是我幾年前收的小弟子,今年不過十來歲。”
“老朽雖說不懂習武之事,但也能看出來這孩子年齡尚小,武功卻著實了得。”
“不過他卻沒有參加武舉的意向。雖然身手不凡,但我這弟子在詩文上亦是悟性極佳,天資斐然。”
“說實話,老朽從未見過如同紳兒這般聰慧的孩子。幾年前初見,他還不過是一個雙鬢稚兒,但那時小小孩童就已經心有溝壑,胸懷天地。”
柳知白說著說著,心中的滿意就抑製不住的由內向外迸發。
細看他常年不苟言笑的眉宇間,赫然是毫不掩飾的洋洋得意。
這些話,他從未在林浪面前說過。怕孩子自滿,怕孩子眼高手低。更何況,他是個傳統的大家長,誇孩子的業務,實在不熟練。
但如今柳知白好不容易逮著個故人,還是個正在養孩子的故人。
他的快樂忽然就顯得格外的與眾不同。
柳家的弟子雖然個個優秀,但像林浪這般全面開花的孩子,確實是值得自己狠狠地驕傲!
......
空氣中洋溢著柳式的獨門歡樂,卻徒留給另外兩人無盡的沉默。
紀岩:我還什麽都沒問.....
連汝林:我做錯了什麽要聽這個.....
一個睡得四仰八叉,口水橫流的大孝子身影,此時不約而同出現在他們的腦海中...
二人:不知為何.....就是突然想打紀挺。
氣氛正十分焦灼,門口處忽然傳來一聲通報。
“老爺,賀大人來了。”
屋內三人迎聲望去,就見賀佔良面色慘淡,目光躊躇地站在門外。
......
賀佔良當初死了心的求助柳知白是真,如今臨門一腳貪生怕死也是真。
一開始,他還能與柳府上下擰成一股繩,一心一意共同抵抗未知的敵人。
可隨著時間的緩慢移動,賀佔良的想法卻慢慢發生了改變。
他當初抱著必死的念頭來到柳府,為一家老小求了個安全的庇護之處。但隨著日子一天天的過去,賀佔良心中逐漸冰火兩重天,糾結至極。
他的罪孽他自己清楚,多半是命不久矣。可他一身死,他的家人將面臨著怎麽的磨難?!
他的兒子不過存活繈褓之中。尚無心智,就要面臨未來不知方向的飄渺命運。
出於對世間親人的掛念。多少次,賀佔良都想趁林浪和柳府家丁不注意時,帶著全家老小一走了之,找個偏僻地方隱姓埋名,一家人從新開始。
可說到底,他不敢,也不能。
邁出柳府的這一小步,就如同永遠無法跨過的山海鴻溝。
前景艱難,生死未卜。
後果洶湧,難以承受。
報應如此深刻,賀佔良每日都沉浸在生與死之間。徘徊的痛苦,面臨死亡的痛苦,更別提,對未知的痛苦。
‘萬一出了無錫城,我們一家可能會生不如死。’
‘可留在這裡,等著我的,就是死路一條。’
如此想法讓他夜不能寐,
像是有人在腦海裡極限拉扯。 然而,這一切的一切。
都在得知紀岩到達柳府時,煙消雲散。
伸頭一刀,縮頭一刀。
他們賀家,只能聽天由命了。
......
時至今時,已經天色將晚。
紀岩從入府後就被安排的明明白白,解決完吃喝問題,他也未順著柳知白去臥房休息。
此刻他雖然坐著,但在一身泛著寒光的盔甲襯托下,大馬金刀卻亦是凸顯別樣威嚴。
待賀佔良在廳中站立,小廝在柳知白的眼神暗示下,將房門在外側徹底關閉。
霎那間,整個屋子彷佛與世間一切都隔離開來。
“噗通”一聲,賀佔良直接跪倒在地。
他雙手置於身前,額頭抵在手背之上,對著上首的三位大人開始自述。
“大人!將軍!小人賀佔良,犯下滔天死罪,還請將軍賜小的一死!”
紀岩正襟危坐,八風不動。
冷冷張口道:“將事情的來龍去脈,一五一十敘說明白。”
......
另一邊,林浪結束了她短暫的憂傷,一個鯉魚打挺迅速從君子蘭旁站立起來。
剛起身不久,就聽見柳伯的聲音由遠及近,聲聲急迫。
林浪右手輕輕拍著衣擺。大聲回道:“柳伯!我在這兒呢!您找我可是有什麽事情?”
柳伯好似已經尋她許久的樣子,遠遠從院子門口聽到林浪的呼喊, 就著急忙慌地直衝過來。
“哎喲,少爺!您還不知道,那從長安來的將士們啊,吃過飯就去府上各處巡邏守衛了。”
“按老爺的意思,說是讓府上的家丁和縣衙裡來的侍衛們,也都按照紀將軍麾下的分配模式整編分隊,想讓咱們能跟將士們輪班值守,也好讓他們有時間休息調整呐....”
“老爺說,讓我來找少爺問個說法。這件事啊,就交您了。“
林浪:“......”
“好吧,柳伯,既然師父如此交代,那我就跟您走一趟。”
“就是不知道,如今各處的侍衛、家丁們都在哪裡?”
柳伯從懷裡掏出一方絹帕,開始輕輕擦拭頭上的汗水。
“少爺,我已經將各處人員集結在您院內,就等著您去呢。”
......
其實,安排小分隊十分簡單。
紀岩手下的將士們都是按照以往軍營中的分配,如今在柳府還是照舊如常即可。
但柳府內不僅僅有家丁,更有一群帶著冷兵器的侍衛。林浪並不是真的要手把手教大家怎麽站位。而是侍衛們個個手持長劍寬刀,又不歸柳府管制。
僅僅是一個柳伯,難以讓大家服眾。
索性經過了‘少年一劍封喉定朱雄’的大型真香事跡,如今侍衛們對林浪佩服的是五體投地。
林浪朝東,他們絕不朝西。
林浪砸狗,眾人絕不攆雞。
所以,如何打亂侍衛們的分隊,才是林浪真正要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