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有點亂了
顏嬤嬤雖然還是胖胖的樣子,但明顯憔悴了很多,並且頭髮也是凌亂且花白的。想想她現在的年紀,能夠做皇后乳母的人,年紀也是不小了,最終要被砍頭,這真的不能算是善終。但是,她做的這些事情實在是太殘忍了,真的是法理難容,天理難容。
皇上沒有照顧她的乳母身份,反正現在皇后也不在,並且很早之前皇后就不搭理她了。因此,皇上也就痛痛快快地蓋了印章。
這案子就要人頭落地了,顏嬤嬤絮絮叨叨地在我面前說著話,我就本著“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的宗旨,耐心地聽著,雖然覺得她說的有點亂了,但大致上還是能夠明白她是在說一個曾經認識的人。
“這孩子脾氣倔,一點都不聽勸,誰說話都不聽。傷了她最喜歡的人,其實她也很難過的。”顏嬤嬤還在絮叨著,我有點困了。
“生孩子那天,陽光真好,但是她疼得特別厲害,就任性地說:不生了,掐死吧。我就說呀,我的小祖宗呀,這是條性命呀,你身上掉下來的肉,你的血脈,以後是要繼承你的一切呀。她說,血脈算什麽東西?我要的是做大事情的人!是啊,血脈算什麽?自己的孩子都想掐死,也是真真狠心的。
這孩子因為是受了驚嚇動了胎氣,所以早產了,身體很弱,還發著燒。她也是很心疼,哭了一大陣子,說怕這孩子不活了,她可怎麽辦呀?看看,剛才還說不要這個孩子了,現在又這樣了。這就是血脈呀。”
聽到這裡,我有點煩躁了,這話裡話外地跟我說血脈的事情,不就是在給自己開脫麽,說自己殺掉小虎子是很有理由的。“行了,到底要說什麽?趕緊說!本大人要去睡覺了!”
顏嬤嬤也不看我,還是自顧自地說著話:“這個小小孩也是挺有意思的,別人呱呱落地的時候,都是哭著來到人世間。當時,悟心大師還說,眾生都是哭著來,哭著走,因為人間太苦了。可這個孩子呢,一直很高興的樣子,擦抹乾淨之後還一直笑著……”
我愣了一下,捕捉到了這個關鍵的人名:悟心大師。
“其實啊,笑著多好呀,沒心沒肺的孩子才會更讓人疼惜的。”顏嬤嬤還在說著,“小小的,弱弱的,像個小貓一樣。當時真的怕是養不活了,差點以為就是死的。我去扔掉的那天下著大雨,我也是舍不得的,但是,這孩子不應該留著。要是想做大事情,就更要豁得出去,忍得住天下一切的苦。可是呀,也是這個孩子扭轉了局面。大家都出去找孩子的時候,你說什麽來著?如果這個孩子有什麽三長兩短,要我償命麽?我的這條命早已經在喂養你的那一日給你了。”
什麽?我渾身抖了一下。她這是在說一件往事,一件很隱秘的事情。我死死地盯著她,心裡已經百轉千回了。
“孩子的父親根本不知道有這孩子,可是你也不打算告訴他麽?你怎麽這麽狠心呢?這是你們兩個唯一的孩子,你是不想和他有牽絆,在以後也可以決斷殺掉他是不是?可是啊,好好活著,不好麽?他對你這麽好,少爺也對你這麽好,為什麽你要追求那個根本無法達成的事情呢?”
顏嬤嬤忽然抬起了頭,看著我,眼睛裡還是很清朗的,並沒有糊塗或者精神有問題。“肖小七大人,我這輩子也活夠了,榮辱與共,根本不在乎了。我的兩個女兒也都已經先我一步走了,我更是沒有任何再擔心的事情。只是,我還有一個女兒,一個我視她為真正骨血的孩子,你一定要好好對待她。”
“你不是說血脈很重要麽?這個孩子和你並沒有血脈關系吧?”我反問她。
“是啊,你看我有多矛盾。”顏嬤嬤自嘲地笑了笑,“人呢,是會陷入奇怪的想法裡根本走不出來。這一刻我才明白過來,還是有點晚了。但也無所謂了,現在活成這樣也是足夠了。只是啊,你還年輕,希望你能夠真的好好活著,好好選擇,別想著做大事情,那些都是不可能完成的。”
“大事情?那我乾不了,我還一堆文書沒寫完呢。”我隨口應付著她。
顏嬤嬤看著我,居然露出了一個慈愛的笑容,拉住了我的手,又輕輕摸了摸,才說道:“小滿啊,好好活著,照顧好你的娘親。她生你的時候受了不少苦,身體不好。你也別埋怨她,她也沒有辦法的……”
這一聲“小滿”就已經夠讓人震撼了,而後面的話更讓我有點哆嗦,我仿佛已經是徹底撕開了某件事情的大幕,即將看到了全貌。
“很奇怪吧,為什麽我沒有喊你李小蠻,而是小滿。因為你娘親在小滿那一日生的你,她懶得想名字,就直接叫你小滿了。我把你扔掉的時候下著大雨,還得本來就弱的身子,又發燒了很久,我其實很擔心你的腦子燒壞了,真的成了小傻子的。但是啊,幸好你長大了,還這麽聰明好看……這一切也真的是緣分,我居然還能夠見到你的,而當初是我要殺你,而最終是你殺了我,還真是緣分。”顏嬤嬤說著話的時候,已經將我拉到了身邊,在我的耳邊用極低的聲音說道,“好多事情我要帶進墳墓了,沒有辦法告訴你了。可是你這麽聰明,一定會知道的。”
我已經不知道要怎麽說才好,就隻好繼續看著她。此時,她又略略離我遠了一點點,然後摩挲著我的手,特別是無名指上的第一個小骨節。這是我雙手上最特別的位置,是因為沒有骨節。
很多人的每一根手指都會有兩個骨節,只有我的兩個無名指是一個骨節,看起來有那麽一點點奇怪。我問過靜心師父這是為什麽?靜心師父特別敷衍我說:“這是你血脈中的遺傳唄,肯定是你爹娘之中有一個沒有,所以你才會沒有的。”
“那我家族是不是一個什麽很特別的,比如皇室,比如魔教,比如具有特異功能的人?”
“就你話多,哪有那麽多比如?”靜心師父很不喜歡和我討論這個問題,所以才用一頓“暴打”結束了這個話題。而現在,居然在這個深暗的大牢裡,一個很奇怪的乳母說出了這個問題,我有些害怕了。
“你到底要說什麽?”我瞪著眼睛看她,她的表情依然很平靜,輕輕又摸了摸我的無名指,笑道:“這手真好看,一看就是有文化的手。你知道麽,大家都說小手抓錢,你這雙好看又特別的手,只是抄寫文書,那就真的是浪費了。”
“所以?”這話說的,太隱晦了。
“沒有所以,什麽都沒有,我就是隨便說說。你走吧,我不想再見到你了,這輩子不想,下輩子也不想。我要下輩子去補償我的妍兒,太苦了這個孩子。”顏嬤嬤居然還推了我一把,搞得我一點防備都沒有,直接仰了過去。
陳志典的反應還真快,也說明他一直在隔壁監聽和觀察著我們這裡的狀況,見到顏嬤嬤動手推我,就立刻跑了過來,直接把我拖出了牢房,真是一點優雅都沒有了。
還有侍衛衝進去控制顏嬤嬤,她也沒有掙扎,閉著眼睛不再說話了。陳志典緊張地問我:“說什麽了?聽不清楚呀。”
“我也不知道啊,這說的是什麽和什麽啊?”我的腦子裡也有點亂,現在不太能明白很多事情。並且,陳志典那副樣子吧,也是求知欲太強烈了,我也不想跟他說什麽。
“走走走,出去說。”陳志典扶著我站了起來,幫我撣了撣身上的土和稻草,直接拉著我出了大牢。幽暗的長長的走道裡,很安靜。
坐下來,喝了口熱水,再看看窗外,天都要亮了。我這一天天的不睡覺,也是夠了。我皺著眉看著陳志典,“說吧,你聽到了什麽?然後我給你補充,今天咱兩得把這個事情湊一湊,到底都什麽和什麽。”
陳志典也沒猶豫,直接把他聽到的全都說了出來。除了顏嬤嬤在我耳邊的低語,陳志典沒有聽到,她摸我的無名指骨節的事情,陳志典也沒有參透。
這種事情,就不能告訴他了。至少,我自己都沒有想明白。“她在我耳邊只是說我要走啦,只是你猜,我下輩子會不會找你報仇呢?”
“我去,這個老太婆這麽狠毒!”陳志典差點跳起來罵人。
“是吧,所以把我嚇壞了。”我心疼地抱住了自己,“我要去睡一下,最好給我弄點沉香什麽的,對了,加一床被子,實在是太可怕了。”
“沒事沒事,別怕。我回頭找十個侍衛站你門口,要身材好的,帥氣的,補充點陽氣。”陳志典這話說的,我的眼睛都瞪大了。
“大人,您這話說的,怎麽覺得我是個女妖精,要內個啥呢?”
“不不不,我沒那個意思。就是擔心你害怕嘛。”陳志典還趕緊辯白了一下。
“行吧,回頭咱兩再說這個事情。您也趕緊休息一下吧,一會不是還要行刑麽,要忙一大陣子的。”我打了個哈欠,站起了身。“這一天天的,也是要累死了。”
我應該也就是睡了兩個時辰,就被小包子急急地喊醒了,說是又出大事情了!
我一驚,立刻從床上就爬了起來,問他:“怎麽了怎麽了?”
“禁軍把假山石推倒之後,挖出了一個地窖,裡面全是小金元寶。然後就直接挖到了隔壁的兵部侍郎章青林章大人的家裡……皇上帶著人衝了過去……”
“等等等,什麽情況?”我立刻陷入了糊塗中。
“哎呀,就是現在皇上要殺人!”小包子也不利落起來,不知道到底應該先說哪一句話好。
“來來來,慢慢說,別急。我問一句,你回答一句。”我示意他站好,深呼吸,結果還沒有做這套動作,肖小六已經闖了起來,扯著我要出門去。“肖小七,趕緊看熱鬧去。”
“容我洗個臉換個衣服好不好?我這個鬼樣子,怕是要被皇上和陳大人弄死的。”我哀嚎道,“你們就不能敲敲門麽?我好歹也是二十歲了,我是個姑娘啊,大姑娘啊!”
肖小六嚇得立刻松了手,連聲說:“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我忘記了。那你趕緊換衣服,我這不是怕你趕不上這個大熱鬧麽。 ”
“我馬上!”我轉身就去了屏風後面,十分速度地換衣服,用乾帕子擦了擦臉,把頭髮直接抓了幾把,然後插了木簪子就衝了出來,“說說,怎麽個大熱鬧?我耳朵好著呢!”
禁軍的侍衛們還在大宅子裡收拾,南廠也派了人過去。至少現在這裡已經算是南廠的地盤,大家乾起活來,也很順暢。馬茂春和陳志典在這一點上還是非常默契的,把不當值的侍衛們全都派了過來,說是把土地整一整,滿足小七大人要種菜的願望。
這群侍衛們雖然也在抱怨,但想著這麽大宅子種了菜,不久之後就能吃到新鮮的蔬菜了,也是挺高興的。壯漢乾活很利落,先收拾的就是花園和池塘。池塘的泥土已經被水浸泡得松軟了,一鏟子下去,居然碰到了石板,大家也是很驚奇的。所以就往下挖了挖,清理了泥土之後,發現石板下面還有石板。
反正也是經過了一番折騰,把石板掀開一看,居然是個地下室。但他們開的口子不是入口,這群人就扔了火折子下去,結果點燃了裡面的什麽東西,一下子著了起來。大家一看差點沒暈過去,全都是小金元寶和玉石寶物等等,燃燒的是一個畫軸……很可能是人間孤本,奇珍異寶。立刻就有侍衛直接跳了下去,把火給撲滅了。
不過,跳下去的這個侍衛驚訝的發現,這裡還真是很大,就很離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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