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審判室出來之後,波莫娜試圖尋找回盧浮宮的路。
然而她剛一打開門,腳底下就踩了一個空,等她驚魂未定地站好時,她發現自己正站在一個巨大的壁爐裡。
剛才還氣勢如虹,光鮮無比的拿破侖此刻簡直是落魄狼狽的模樣。他的頭髮有點長,胡子也沒刮乾淨,穿著皮衣、戴著皮毛,蹬著皮靴,似乎為了取暖正在壁爐前不停地走動。
“看起來真可憐,對嗎?”一個穿著雪白亞麻長裙,深色皮膚的美麗女人坐在一個箱子上,托著下巴憐憫地看著他。
“你……你是誰?”波莫娜結結巴巴地說,也因為覺得冷,雙手抱著肘,不斷發抖。
“這是你最想知道的問題?”那個埃及女人微笑著問波莫娜。
“發生什麽事了?”波莫娜又問。
“在你的愛人贏棋之前,你要待在我這兒,作為人質,”美女很爽快地說。
“那剛才那些……”波莫娜指著身後,雖然那裡什麽都沒有。
“當然是夢了,有時候你是不是會做夢夢到過去,或者是未來?”美女神秘地笑著。
“但是我能在夢裡和拿破侖說話。”波莫娜又看向那個不斷喃喃低語的第一執政,他看起來好像快瘋了。
“每當他事物繁忙的時候,他總希望通過壓榨睡眠來節省時間,但是這麽做的後果往往是得不償失,他經常在大白天,在辦公桌上睡著,你知道男人有多喜歡做夢了。”美女站了起來,她的個子雖然不至於像超模那麽高,可是比例非常好,莎草做的腰帶束住她纖細的腰肢,流蘇隨著她的動作微微晃動。然後她打開了她坐著的那個木箱子,裡面放著一個青銅胸像。
“這裡是我以前的住處,你能想象嗎?”美女不斷搖頭“我居然住在一個男人的雕塑裡。”
“你住在雕像裡?”波莫娜驚疑不定地問。
“我是從埃及跟著他一起到這裡來的,有一天,他在一道牆邊睡覺,而那個地方以前曾經是我神廟裡供人‘孵育’的房間。”
波莫娜腦子裡有個愚蠢透頂地主意。
“你是哈托爾?”她傻乎乎地問。
“是因為我不夠美嗎?所以你才覺得我不是?”美女在波莫娜面前轉了一個圈,她的裙擺就像池塘裡的漣漪一樣散開。
“不。”波莫娜無力地說。
“你那麽聰明,那麽你知不知道為什麽我讓你在剛才那個地方醒過來?”以奈菲爾塔利形象出現的哈托爾問。
“我惹上麻煩了?”波莫娜問。
“你覺得呢?”哈托爾歪著腦袋,一副可愛的樣子,本來一個成熟美豔的女人不適合像少女一樣裝可愛,可是她做這個表情看起來自然極了,讓人生不起氣來。
“我們現在在什麽地方?”波莫娜問。
“七壁爐房間,這裡以前是路易十四的臥室,他在這裡做了很多夢。”哈托爾又將木箱子給蓋了起來,重新坐在了上面“拿破侖也很喜歡做夢,但絕大多數都是和軍事以及他宏偉的帝國有關的,我讓他做了一個選擇……”
“你能從頭開始說嗎?”波莫娜打斷了哈托爾的話“我有點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那你回答我剛才的問題,為什麽我要讓你在剛才那個房間醒過來?”哈托爾問。
“因為我惹麻煩了。”波莫娜心虛地說。
“是因為軍紀,傻女孩。”哈托爾不斷搖頭“拿破侖自己也乾過擅自離隊地事,比如,
他從埃及回法國,軍人有時就像是一群動物,只有憲兵和軍法才能管的住他們,在拿破侖入侵埃及時,世界上沒有哪個國家能像埃及那樣盛產小麥、大米、蔬菜和肉類,但這裡地野蠻程度也登峰造極,馬穆魯克是服務於阿拉伯哈裡發的奴隸兵,馬穆魯克也是奴隸的意思,他們的作戰能力很強,不過在他們佔領埃及後,只會通過佔領更多土地,加重農民和商人的賦稅來獲取財富,農民只能通過逃跑來抵製稅收,他們對理財真的一竅不通,以至於最後連給軍隊發餉的錢都沒有。拿破侖禁止士兵搶掠當地人,也不允許任何人進入清真寺,他的士兵除了打仗都只能待在軍營裡。馬穆魯克騎兵往往身上戴著黃金,所以法國士兵們才對他們窮追不舍,這些戰利品他不會收繳,但禁止士兵為了爭奪戰利品鬥毆。前線不是的後方,戰爭是個充滿了罪惡和混亂的地獄,疲憊的士兵需要休息,於是就有女人在軍營附近……” “別說了。”波莫娜製止了哈托爾“請別再汙染我的靈魂了。”
“他沒有懲罰那些人,只是用黑泥弄髒了那些女人的臉,讓她們示眾兩小時,然後就放她們走了,做是為了嚴肅軍紀,而且他確實給埃及帶來了不一樣的東西。他想要打通蘇伊士運河,不過當時那塊土地是被阿拉伯人佔領的,他冒著被襲擊的風險在沙漠中跋涉。沒有道路、沒有水,黑死病又開始在軍隊裡蔓延,他們疲憊至極地跋涉,四個人合抬一個重傷員,學者們則可以騎著驢。因為英國人封鎖了海上,他對巴黎發生的一切都不知道,直到有一天,一條商船突破了封鎖帶來了情報,奧斯曼帝國正打算從海上消滅法軍,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下,他因為疲憊而躺在了一堵古牆的牆根邊睡覺,他在那裡做了一個夢,我問他,你是想成為奧古斯都,還是擁有幸福美滿的家庭,你猜猜他選擇了什麽?”
波莫娜聯想起拿破侖艱辛的情路,忽然明白了他的選擇。
“當他醒來,他靠著的那面牆倒了,而他的手裡多了一個奧古斯都的人頭,那是我的第一個居所。”哈托爾看著那個不修邊幅的拿破侖說“不久後他回到了開羅,巴黎傳來了他的妻子約瑟芬和一個男人同居的消息,那個人以前是約瑟芬的舞蹈老師,約瑟芬從來沒有收到過拿破侖給她寫的信,報紙上也滿是他的反對者們的造謠,說埃及遠征失敗了,約瑟芬是幸運活過了法國大革命的女人,而且她還欠著200萬法郎的債務。”
“什麽?”波莫娜忍不住驚叫出聲。
“哪一部分讓你那麽驚訝?”哈托爾問“約瑟芬和以前的舞蹈老師舊情複燃,還是她的巨額欠款?”
“這筆錢,不,哦,我的頭。”波莫娜捂著腦袋,加上約瑟芬臨死前欠下的300萬法郎,光債務就有500萬,這世上有幾個男人能養地起一個“法國貴婦”。
“當拿破侖還沒發跡之前,他每天地午飯只需要半個法郎,晚上去劇院,要最便宜地座位,一個月20法郎,隻用一個仆人,一個月下來也才300多法郎,拿破侖在滑鐵盧兵敗之後,用了600萬法郎就換取了波蘭人的好感,雖然那次戰爭,拿破侖損失的三十萬士兵裡一多半都是來自波蘭。”
波莫娜又張大了嘴。
“你不知道嗎?他那次遠征他隻用了少數法國人,戰損的士兵都是德國和波蘭的,巴黎的女人為了買珠寶可舍得花錢了。”哈托爾說“除了約瑟芬,他還有幾個愛擺公主架子的妹妹,那些珠寶商可能掙了一個帝國出來。”
“他幫她還債了?”波莫娜忍不住問道。
“你是說拿破侖幫約瑟芬?”哈托爾問。
“沒錯。”
“當然還了。”
“他當時知道約瑟芬……”
“拿破侖回巴黎的時候,約瑟芬還不知道他真的回來了,拿破侖的家人把她的醜聞都告訴了他。”
“我不明白他們的關系。”波莫娜仰天搖頭“他在想什麽?”
“我告訴過你,我讓他選,他選擇了成為奧古斯都,在開羅時他就有一個小克裡奧佩特拉,那是一個少尉的妻子,她女扮男裝加入了軍隊,高級軍官能攜帶家眷和情婦,這是軍隊裡的特權,不過拿破侖卻沒有像繆拉他們一樣帶著情婦,一直在得知約瑟芬的背叛後,他才讓那個軍官回巴黎出差,自己則和那個小克裡奧佩特拉在開羅街頭出雙入對。”
“這算是‘復仇’?”波莫娜問。
“我告訴過你,我讓他選,他選擇了成為奧古斯都,他在處理政事時有清醒的頭腦,不過戀愛運就不那麽好了。”哈托爾搖晃著筆直的小腿,十分悠閑地說道“對那個時候的拿破侖而言,他更相信智慧的力量,而不是手裡的劍,一般的男人如果聽說自己的妻子被人沾染,都會拔劍決鬥,拿破侖卻只是將那個人給趕出了軍隊,但約瑟芬還是想辦法讓自己的舞蹈老師成了軍隊的供貨商。”
“所以這是你的詛咒?”波莫娜問哈托爾。
“無論是野蠻人還是文明人,都需要有一個主人、老師和魔法師來遏製他的想象,對他進行嚴格的管教,給他系上鏈子,阻止他不合時宜地亂叫,他不配得到更好的待遇,並且他沒有權力。”哈托爾說道“你就把約瑟芬當成那個給拿破侖系上了鏈子的‘主人’吧,在他們的關系裡,她處於絕對主導地位。”
“剛才的話是誰說的?”
“拿破侖。”
波莫娜明白了。
“那他後來怎麽開始相信手裡的劍了?”波莫娜問。
“當他開始發現身邊的人沒有誰可以信賴的時候。不論是女人、昔日的朋友還是他的親人,拿破侖最大的敵人不是俄國人,也不是英國人,而是他自己。他失去了帝國,卻得到了一個天使一樣的愛人。”哈托爾一臉曖昧地笑著“約瑟芬一直生不出孩子,她本人又生育過,以至於讓拿破侖以為他欠缺某種男子天然具備的能力, 那位波蘭夫人曾讓他兩天不曾離開帳篷,她不僅本人給他生了一個孩子,她傳出喜訊時,路易莎也懷孕了,生下了未來的羅馬王。”
“你很喜歡這個‘寵物’,對嗎?”波莫娜笑著問。
“我真想知道他要是選擇家庭是個什麽樣的故事。”哈托爾搖晃著她漂亮的小腿,晃地讓人心癢難耐。
“也許他是害怕自己會成為特洛伊王子。”
“特洛伊王子是世襲的,他可不是。”哈托爾看著拿破侖歎了口氣“他與其選擇一個奧地利公主再婚,不如選擇法國軍團裡軍官的女兒,那個女人除了生了一個繼承人外對他毫無幫助。”
“他原本的夢想是什麽?”
“通過這次聯姻,完成新與舊的結合,王室需要新的血液融入,你知道維多利亞女王的血咒對歐洲整個皇室造成了多大的影響。”
“看來這是個漫長的故事,要喝茶嗎?我的女神?”
“我還沒想好怎麽懲罰你呢。”
“你就原諒我吧~~~”波莫娜跑到哈托爾的旁邊,拚命搖晃著她的胳膊。
哈托爾的體溫很低,摸起來就像是冰冷的石頭。
“大王后們都要為我跳舞,你去跳一個怎麽樣?”哈托爾說“正好你得到了一個新的樂器。”
“Aye, sir。”波莫娜朝著哈托爾敬了一個軍禮,然後就站在大廳的中間。
此時她才發現地面的花紋看起來不正常。
那是埃及的生命之花符號,據說是代表生命之美的源頭,如尼羅河的源頭一樣神秘莫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