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曾經有一個盒子,它本不應該被打開。
然而還是有個女人忍不住好奇,將它給打開了。
這個女人名叫潘多拉,而她打開的盒子則被命名為潘多拉魔盒,她將魔盒裡的貪婪、虛無、誹謗、嫉妒、痛苦、戰爭、瘟疫等釋放了出來,卻將希望留在了裡面。
如果人的身體是個盒子,那麽用手術刀劃破皮膚、脂肪層以及肌肉就等於打開了那個盒子,將醜陋的內髒給暴露出來。
男人讚美女人,總是說她像是自己的心肝,不會有人說她長得像自己的胰腺。
亞當和夏娃偷嘗禁果,最終被趕出伊甸園;潘多拉魔盒不該打開,人們還是打開了。在很多時候長輩的警告完全不起作用,因為小孩子總會覺得自己已經完全長大了,有自己的判斷力,該幹什麽不該幹什麽他們很清楚。
龔塞伊來到了法國國立自然博物館,古生物解剖與對比展廳。
這個展廳不像大博物廊,有五顏六色充滿了現代感的燈光,只有窗外的月光照了進來。
這裡也沒有諸如長頸鹿、大象的標本,只有數不盡的動物白骨以及一個血紅色的人體模型。那個渾身皮膚被剝掉,露出了皮下肌肉的男子高舉著左手,這血呼呼的東西在白骨之中很顯眼,看著就像在引領著身後的骸骨軍團前進。
這個人體模型當然不是用真的人類屍體做的標本,肌肉組織即便在處理之後,過了很多年也會變色,看著不不像是肌肉,反而像是繩索之類的東西,只有蠟像才能多年保持這種鮮豔的顏色。
這尊蠟像的旁邊有一尊白色的胸像,那張臉孔是屬於居維葉的。龔塞伊的視線在那個血紅色的人體蠟像的臉和居維葉的臉之間來回,像是在做比較,然而在剝掉了臉皮後那張血肉模糊的臉變得難以辨識了。
“你們也許不記得我了,我變了不少。”龔塞伊對著人像和蠟像說“當我還是個孩子的時候,我的媽媽曾經帶著我到這裡來參觀,當時這個地方還有別的小孩子,他們在這裡吵吵鬧鬧,我罵了他們。”
沒人回答他。
“賤種。”龔塞伊說“我是那麽稱呼他們的,我媽媽聽到了,她問我這句話是從哪兒學來的,我沒有告訴她,然後她跟我說,‘你的媽媽就是你所謂的賤種,如果我是賤種的話,別人就會罵你是賤種的孩子’,我不像龍薩,誰要是敢那麽說他就揍到那個人,寄宿學校的生活我過得很不愉快,在三年級之後我就不怎麽到學校了,我父親給我聘請了一個私人教師,他教了我很多在魔法學校裡學不到的東西,我父親本希望我能成為一個煉金術士,但我卻選擇了當鑒定師這一行。”
展示廳裡靜悄悄的。
“我一直以為我是家裡那個讓人失望的孩子。”龔塞伊抽出了魔杖。
“你想幹什麽?”一個女人忽然說。
龔塞伊回過頭去,發現是一個穿著體面、妝容精致的女性。
她的手裡也拿著一根魔杖。
“你是誰?”龔塞伊問。
“闖入者居然問主人的姓名?”女人冷笑著“你和他不是一夥的?”
“你見過他?”龔塞伊問。
“你說的他是誰?”
“我沒空和你打啞迷,你說你是主人,你擁有這個博物館嗎?”龔塞伊問。
“這是公共空間,每一個納稅的公民都有所有權。”女人說。
“什麽?”龔塞伊困惑得問。
“我選擇留在麻瓜世界生活,
就要像麻瓜一樣交稅,巫師好像沒有納稅這個概念,你說我說得對嗎?”女人說“你們只是普通人世界的寄生者而已。” “我不想和你討論這個。”龔塞伊回頭看著那尊蠟像,喃喃低語道“那個‘小蟲子’在什麽地方?”
“你覺得我不敢對你用魔咒?”女人有些惱怒得問。
“別射偏了寶貝兒。”龔塞伊輕浮得說“開火的時候記得要睜開眼睛。”
一道紅色的光從女人魔杖末端閃現,龔塞伊立刻身手矯捷得躲開,然而這個魔咒隻擊中了居維葉。
“你別躲啊!”女人惱怒得說。
“你以為我是傻瓜嗎?站著讓你打?”
女人氣得咬牙切齒,再次舉起魔杖,龔塞伊又躲開了。
這一次女人的魔咒擊中了一個骸骨,它卻並沒有散架,而是“活”了過來,這個不知道是什麽玩意留下的骸骨看著很像人類,卻個子矮小,稱呼它是矮人都勉強,它隻到成年男子脛骨那麽高,但頭特別大,看著像一個小怪物。
“抓住他!”女人對骸骨說,它就像靈巧的猴子一樣攀爬著巨型動物的骨架,朝著龔塞伊撲了過去。
“瘋女人!你覺得你能還原嗎?”龔塞伊大喊道。
“和你沒關系。”女人說,然後又一次“復活”了一個骸骨,這個骸骨好像是之前那個的表弟,不過它並沒有進攻龔塞伊,而是抱著女人的腿,牙齒嘎巴嘎巴得互相碰撞,看著像是在說奉承話。
龔塞伊用一個魔咒將那個撲向他的骨架給打碎了。
“你可不像是個有公德心的良好市民。”龔塞伊打量著女人的穿著“你是剛從舞會上來的?”
“和你沒關系。”女人將那個緊抓著她腿不放的骷髏用魔咒給踢開了。
“這附近可沒有舞會,你不像是走錯了。”龔塞伊搖頭“你是怎麽知道我會來這兒的?”
女人看著龔塞伊。
“你是不是認識拿破侖·波拿巴?”龔塞伊問。
“誰不認識他?”女人說。
“我是說有聯系,比如你們是親戚什麽的?”龔塞伊說。
“拿破侖親王才是波拿巴的親戚。”女人說。
“你知不知道‘樂譜’藏在什麽地方?”龔塞伊說。
“什麽樂譜?”
龔塞伊仔細觀察著她的表情。
“你是真的什麽都不知道還是假裝糊塗?”龔塞伊問。
“你可以自己猜。”女人微笑著說,那笑容神秘極了,像極了蒙娜麗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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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活動范圍不僅限盧浮宮?”西弗勒斯問歐仁。
“你覺得盧浮宮距離這裡有多遠?”歐仁說。
“那個埃及女神……”
“她正在生氣,有個人類騙了她。”歐仁饒有興趣得說“他很快就會有大麻煩了。”
“你知不知道1870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戰爭。”歐仁說。
“不是麻瓜的戰爭。”西弗勒斯說“巴黎上空出現了北極光。”
“我沒看到。”歐仁斬釘截鐵得說。
“雨果在日記裡寫了。”
“他是個作家,作家本來就是編故事的,你怎麽知道這是不是他編的?”歐仁說。
“圍困巴黎是要留給後人作為史料的,他會在史料裡亂寫?”
“只要它不被官方收錄,那就是野史,野史當然可以隨便寫了。”歐仁冷淡得說“很多女人對我父親心懷幻想,她們可寫了不少‘史料’。”
“你這個傲慢的……”
“即便不是皇帝,他也是個魅力十足的男人,你說他不喜歡女人和愛神,為什麽愛神還對他那麽執著呢?”歐仁打斷了西弗勒斯。
“真是滑稽,太可笑了。”西弗勒斯笑著說。
“讓我告訴你一個更滑稽的故事,你有沒有去過佛羅倫薩的布蘭卡奇禮拜堂?”歐仁問,但他實際上並不是那麽希望得到西弗勒斯的回答,自顧自得說了下去“那個禮拜堂裡有一副壁畫,內容是亞當和夏娃被逐出伊甸園,當時他們倆都赤身裸體,看著像是兩個被遊街的人,亞當遮住了自己的臉,夏娃則用手遮住自己的身體,就像美第奇的維納斯,你遇到那種情況要怎麽辦?是像亞當一樣擋臉還是和夏娃一樣掩蓋身體?”
西弗勒斯沒有做聲。
“我父親喜歡美第奇的維納斯更勝過盧浮宮的維納斯,不過不論他怎麽喜歡都沒有動她,反而是教皇,你知道他都幹了些什麽?”
“你是想說像托斯卡納大公一樣對他順從就不會被搶劫?”西弗勒斯譏笑著。
“他們讓聖母雕像流淚,讓蒙難者像流血,然後宣稱這是‘顯靈’,紅衣主教還宣稱要把羅曼尼亞、利古裡亞和全意大利變成旺代。”
“我不關心這些。”西弗勒斯冷淡得說“你只需要告訴我他在哪兒就行了。”
“我不會向一個敢威脅我的人透露消息,在你那麽做之前就該知道這一點!”歐仁說。
“你說教會愚弄了世人,那麽你們呢?”西弗勒斯緩慢得說。
“讓我告訴你一件事。”歐仁說“你知道巴黎地鐵13號線要經過什麽地方麽?”
“我會在看過地圖後告訴你。”西弗勒斯說。
“這條線要經過很多地方,比如尼德蘭教堂。”歐仁說“如果尼德蘭是波旁王室的皇家墓,那麽這裡就是波拿巴家族的皇家墓。”
“可不是所有的家人都埋在了這裡。”西弗勒斯說。
“你知道尼德蘭教堂在大革命時遇到了什麽?”歐仁問。
“你是說,因為害怕遇到同樣的事,那不過是個‘空盒子’?”西弗勒斯打量著石槨說。
“就像你說的,有很多人希望他死,詛咒他下地獄。”歐仁說“不過他在波倫亞不帶護衛, 在他的治理下那個城市完全變了樣,從古至今沒有任何人能像他一樣迅速得改變人民的精神面貌和風俗習慣,所有非宗教人士都穿軍裝佩劍,梵蒂岡惶恐不安起來,因為他們知道,這些人被我父親從他們這些‘父親’的手中解放了,在真正的光明和高尚面前這些偽君子無所遁形,他們隻敢背後做一些陰謀詭計。”
“真正的光明和高尚?”西弗勒斯笑了“你是這麽理解屈從暴力的?”
“勒索不一定是通過暴力,你剛才說有個老人逼你殺了他,他用暴力脅迫你了?”歐仁問。
西弗勒斯沒有回答。
“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但是……”
“你知道最讓人難過的是什麽嗎?”西弗勒斯說“我們總是不自覺得變成自己曾經最討厭的那個人。”
這次歐仁沒有說話。
“我很同情你父親的遭遇,但我不是他手下的士兵,或者是畏懼王權的貴族,以及有求於他的人,如果他從埃及回來不是去搞政變,而是找那個驃騎兵決鬥他也不至於蒙受那麽多恥辱,你說那麽多想證明他勇敢的話在我看來都無濟於事,直接告訴我,他在什麽地方?”
“他對我們很重要,我們願意為了保護他獻出生命。”歐仁說。
“她對我也很重要。”西弗勒斯一字一頓得說“請別逼我。”
“你要找他先過我這一關。”歐仁將劍尖對準了西弗勒斯“你可敢與我一戰?”
“我無法攻擊你的身體,輸贏怎麽判定?”西弗勒斯譏諷著“我可不是不知疲憊的亡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