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的二十四節氣中,有一個芒種節氣,這個時節是冬小麥的成熟季節,也是夏播植物播種的季節。
然而在法國卻沒有這個節氣,法國人一般是前一年的10月份播種,次年七八月份收割,一年隻熟一次,如果這一年歉收,那麽在下一次收獲之前全國都會陷入缺糧的窘境裡。
田裡的麥穗並不十分飽滿,種糧食的人是最清楚今年不可能豐收的了,波莫娜所住那個修道院附近有個村莊,這裡還算富庶,居民還沒有什麽異動,但路上已經可以看到有人趕著馬車,帶著妻兒老小離開故鄉逃荒的人了。
他們去的方向是巴黎,如果有災荒、戰亂發生,普通人頭一個想到的就是去首都,國王別的城市可以不管,首都他總不能舍棄了。而且巴黎的就業機會更多,還有城防軍和堅固的城牆,比隨時可能盜匪橫行的鄉下要安全多了。
聽那些聚集在各家門口“織毛線的娘們兒”們說,她們在巴黎工作的親人一個月的收入也就2法郎不到3個法郎,好處是工作比較輕松,不用跟種地般看天氣。
1法郎可以兌換20蘇,2法郎就是40蘇,如果一磅麵包7蘇,40蘇也就能買5磅多麵包,還不夠一個成年人一個月吃的,這還不包括其他諸如房租和水的費用,自己活下去都難,何況還要養家。
人口聚集如果再發生瘟疫,那就意味著災難,大城市不一定比鄉下好,不過那些鄉下人也有自己的苦楚,說給他們聽,他們也不會聽的。
這就意味著拿破侖需要在巴黎儲備超過100萬人的糧食,至於到底需要準備多少就需要統計之後才知道。
糧食就算搜集了也不能露天擺放,需要專門儲藏,幸好他聽了波莫娜的“預言”,成立麵包行會修建了很多儲備谷倉,只是這麽做之後,一些小麵包鋪破產了。
小麵包鋪本來就利薄,他們肯定比不上那些大的麵包鋪,馬太效應提起“強者越強,弱者越弱”,小麵包鋪也就是糊口用的,根本就發不了財,就業減少了,城裡的人卻越來越多,一切都在向最糟糕的方向發展。
這當然不如橫刀立馬那麽酷,問題是將軍不只是要考慮排兵布陣,還要考慮給養的問題。
本來約瑟夫是負責和教會談判的最好人選,不過他好像忙著別的事情,比如和外人一起討論他弟弟遺產繼承權的事,可以說呂西安這次從葡萄牙回國來的正是時候。
如果有盜匪來了,光靠修道院裡的修女和幾個農民草耙可不是那些窮凶極惡的歹徒的對手。
這個時候愛惹麻煩的男人又變得重要了。
波莫娜根本沒想過要給西弗勒斯寫信,如果說拿破侖是那種不能排除一切,把戀愛和世界分清的人,西弗勒斯則是那種可以全神貫注,將戀愛和世界分地一清二楚的人。
他專注工作到和蟲尾巴這個間接害死他心愛女人的叛徒共處一個屋簷下,都沒有想過自己可以動手殺他的問題。雖然波莫娜不知道西弗勒斯幹了什麽,需要拿破侖讓她警告“那個男人”不要搗亂,但波莫娜估計西弗勒斯根本不會理會她。
甚至於他還會產生誤會,覺得波莫娜在偏袒。
戀愛不是遊戲,雖然它也能產生和遊戲一樣快樂的感覺。
惹毛了不該惹的人就要自己承擔後果,“眠龍勿擾”的校訓就源自於幾個麻瓜小孩,因為貪新奇招惹一隻睡龍。拿破侖就像是那些麻瓜小孩,他不是有那麽多秘密警察和肅清者雇傭兵麽?只要他們有實力抓住那頭“惡龍”。
她只是個女人,政治和戰爭都和她沒有關系,自己的問題自己解決。
修道院裡還有幾頭奶牛,來到這個地方後她又學了一門新的手藝——擠牛奶,就在她提著牛奶桶,回修道院廚房的時候,那個傻瓜近衛軍又來了。
近衛軍的衣服那麽顯眼,她可不想被有心人給盯上。
這一次波莫娜沒讓他繼續在外面站著,領著他進了廚房,給了他一張小凳子休息,還給他倒了一杯水喝。
她拿著剛收到的信,走到光線明亮的窗台邊閱讀。
我這幾天好疲乏,好像我真的像琴納說的那樣提前老了,所有的美貌、聰明和感情都會遠去,只有爭鬥不會停止。我一生做了很多錯誤的事,有些也不會為此感到羞恥,唯有對您的愛意讓我覺得難堪。
我在埃及時已經寫好了離婚聲明,我沒寄出去是因為不想自己成了一個偉大的人物,就推開一個曾經對我絕好的女人。
我和奧坦絲談過,我想您是明白我的,我要等她死後才續娶,我不希望她不快樂。
但我想就算我成了鰥夫,您也不會嫁給我。我在打一場徒勞無功的仗,不僅讓我自己顏面掃地,也讓你們夫妻二人遭到了閑言蜚語。
真是滑稽可笑。
這一次拿破侖連署名都沒寫,更沒提讓她回信什麽的。
不過聯想到巴黎現在的局勢, 他要是都扛不住了,誰能維持那麽大一座城市的秩序。
她找來了用來記帳的紙筆,就在廚房的窗戶邊開始寫信。
你該多找呂西安談談,不應他娶了一個不名譽的女人就認為他的前途盡毀。一個女人要帶著孩子生活在這樣的時代很艱辛,有時需要放棄一些東西,太在意別人的評價和視線容易讓你陷入虛榮之中。
馬基雅維利曾說過,一位君主當是一位耐心的真話聆聽者,但他也不該所有人的話都聽,他應當保持清醒地頭腦,他的顧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利益,如果他自己不知道如何把它們統一起來,不知道如何糾正和識破他們,也是不可取的。
做你覺得正確的事,你打算修的巴黎供水系統現在設計地怎麽樣?有很多人正在朝著巴黎聚集,他們會為建成這個工程貢獻自己的力量。我認識一些人,他們是有尊嚴和羞恥心的,他們不會接受別人的賑濟,以工代賑的辦法或許更能讓他們接受。
喬治安娜。
她把信吹乾後,折好了放進了信封裡,卻沒急著給那個士兵。
她給他吃了點麵包和奶酪,讓他不致於餓著肚子上路。
當他忙著吃飯的時候,波莫娜從田間摘了一個並不飽滿充盈的麥穗,將它放進了信封裡。
雖然秋天還沒有到,但1801年饑荒的預兆已經來了。
他不該和路易十六以及瑪麗·安托瓦內特般,對宮外的情況一無所知,因為拿破侖不是世襲君主,不是金絲籠裡的雀鳥,他是一頭荒野裡的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