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物浦距離曼徹斯特大約48公裡,利物浦是港口城市,而曼徹斯特的支柱產業是棉紡業。隨著工業革命爆發,曼徹斯特對棉花的需求量翻了幾十倍,英國本地的棉花已經無法滿足需求,因此只能將目光放到北美。
從美國跨越大西洋的運棉船在利物浦靠岸,通過附近的運河與陸上的馬車運送這些原料。但是馬車的運輸成本高得驚人,而運河的航運權又被一些公司高價壟斷。
利物浦市民是運河公司壟斷的直接受害者,過高的運費讓他們利潤微薄,他們主動與運河公司溝通,但運河公司完全無視他們的要求,於是修建鐵路、成立鐵路公司成了利物浦市民與運河公司的抗衡的辦法。
喬治安娜“發明”的木軌路讓拿波裡昂尼很滿意,炮兵不僅是技術兵種還需要體力,有了它搬運大炮省力多了。有一次會談間隙事件閑聊時聊起了這件事,英國代表們很快就想起了利物浦的鐵路。
鐵路最早是礦山使用的,法國人也對這個很感興趣,原本在紡織業焦頭爛額的談判雙方因為“鐵路”而變得有了回轉的余地,但是修鐵路要用財政預算,科西嘉人“仇殺”的機會來了。他要修運河的時候不讓他修,現在其他人想修鐵路他也不讓修。
修路不只是錢,還要人力,用句不好聽的說法,在國內大修大建會耗乾國力,查士丁尼也曾大建君士坦丁堡。
修鐵路需要工程師,還需要蒸汽機,英國的《壟斷法》中還有專利法,1790年美國也頒布了專利法,這個法律既是國內法,又是涉外法。申請專利後發明權歸國家所有,發明人獲得一定獎勵,但不能拒絕經國家批準的其他人使用其發明。
目前鐵路還處於勘探階段,一如天花在處於試驗階段,拿破侖一樣在國內普及了。
曾經有人說過,只要將拿破侖的灰色常禮服和三角帽插在木棍上就能讓整個歐洲進入戰備狀態,這可能誇張了一點,卻確實激起了英國人的鬥爭心。很多人認為不留胡子的男人看起來“娘娘腔”,男人就該蓄須才有雄風,但拿破侖已經不需要再用外物來強調自己的身份了。
其實拿破侖在《坎普-福米奧協議》簽訂後就已經獲得了與古代的那些偉大人物相等的榮譽了,他是兩個大共和國的創立者,享有勝利者和和平締造者的榮譽,他可以帶著桂冠和橄欖枝,心安理得地去過他的私人生活。
可他當時只有27歲,距離“人生完滿結束”還早得很,科本茨伯爵出生在布魯塞爾,他在社交界待人客氣,但在處理事情上卻剛強嚴厲,以難相處聞名,他是圖用提高嗓音和命令式的手勢來讓自己在波拿巴面前顯得不那麽軟弱,不過在波拿巴摔了葉卡捷琳娜女王送給他的茶壺後,他就驚恐萬狀地派加洛侯爵帶著他的親筆簽名去帕謝亞諾,說他接受法國的最後通牒。
坎普-福米奧和馬倫哥一樣只是個小村莊,為了簽訂和約,這個村莊被雙方宣布中立,但實際上雙方代表都沒有,因為那裡沒有一棟適合的房子可以安置代表們。
拿破侖穿得簡樸別人只會聯想到平易近人,而不會聯想到寒酸。他住在波旁王室的皇宮裡也不會顯得怪異,反倒是他住進了貴族區會讓人覺得不自在。
在聽格蘭尼特娓娓道來的時候,喬治安娜想著的卻是那個在大特裡亞農宮追逐她的年輕人,當時他們的腳下是黑白格子的瓷磚,看起來特別像是棋盤。
“你在聽我說話嗎?”格蘭尼特忽然大聲說道。
喬治安娜愣了一下。
“你也被他的魅力給迷惑了?”格蘭尼特調笑著說。
“正常人被我拒絕那麽多次早就退縮了。”她疲憊地說。
“你繼續保持這樣,即便是戰神也有失算的時候。”格蘭尼特以只有兩人聽到的聲音說“在締結普富倫多爾夫停戰協議的時候他忘了將佔領烏爾姆和英果爾施塔特要塞列入必要條件,他和奧地利以後簽訂延長停戰協定肯定會將佔領這兩個要塞作為必不可少的條件給添進去的。”
“烏爾姆?”
“你聽說過?”
喬治安娜點頭。
“你知道什麽?”
“我聽說奧地利人在烏爾姆要塞裡裝了炸藥,要將要塞裡的物資和佔領它的人一起給炸毀。”
“你是怎麽知道的?”格蘭尼特很鎮定自若地說。
“他喜歡在女人面前炫耀。”喬治安娜斟酌了一下說“那天他本打算讓我見識,他是怎麽利用利益以及奧地利的體制問題造成紛爭的,但是我手下的一個商人卻帶來了維也納傳來的消息。”
“他相信嗎?”
“我沒問,我盡量不插手他軍事上的事。”
“你丈夫現在在哪裡?”格蘭尼特問。
“我不知道。”她疲憊地說“也許他已經回去了。”
“你們為什麽要到法國來?”
“度蜜月。”
格蘭尼特笑而不語。
“我們是找他借兵的。”喬治安娜說道。
“借兵?”格蘭尼特驚奇地說。
“西塞羅在論神性裡提起過,人只有在人的形式中才有理智,去年我已經預測到今年會發生饑荒,而且明年還會繼續,我們有那麽多留法的公民,所以我們才找他借兵。”
她臨時起意地胡扯。
“你覺得法國人會襲擊英國人?”
“不是英國人,你讀過那些你送給我的關於法國大革命的文獻嗎?”喬治安娜問。
“沒有。”
“襲擊凡爾賽宮的是婦女,她們原本是母親,卻因為沒有食物喂養自己的孩子,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餓死,相比起國王,她們更仇恨皇后,她們在皇宮裡搶了很多紙幣,又將它們都放了回去,她們唯一想做的就是將瑪麗·安托瓦內特撕成碎片,那時她們已經完全失去理智了。”
“你擔心你會成為第二個斷頭皇后?”格蘭尼特問。
“我當時沒有想那麽多,老實說我們頭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們誰都沒有想到會發展到今天這一步,我只知道因為激情而失去理性的人面前,暴力都不見得是有效的,你可以想象那是股洪流,沒人能置身事外,所以我才會想借兵來阻止那些暴亂分子襲擊英國公民。”
“我們去看看街上的情況怎麽樣?”格蘭尼特說“難得你能出來一次。”
“沒問題。”喬治安娜鎮定地說“我聽說瑪麗在最後兩年變謹慎了,但那時她已經成為了囚徒,有時我會去菜市買菜,那地方髒到他都不願意去,不過十月事件正是那些去菜市買菜的女人最先開始鬧起來的。”
“你想我陪你買菜?”格蘭尼特笑著說。
“哦,鑽石小子,你也怕髒嗎?”喬治安娜譏諷著。
“他叫你什麽?”格蘭尼特好脾氣地問。
“有時是名字,有時叫塞西莉亞。 ”
“但這些都不是你,對嗎?你的真名是什麽?”
“你找不到我的。”她冷靜地說“你可以叫我史密斯夫人。”
“你真的不想當阿伯丁伯爵夫人?”
“就一個玩笑來說,差不多該結束了。”
“你的心就跟花崗岩一樣。”格蘭尼特微笑著“就算在英國女人裡也數少見。”
“我是蘇格蘭人。”她笑著搖頭“那裡一年之中大半時間都是冬天。”
“但你依舊以為自己是英國人。”格蘭尼特說“其實比起借兵,我們也可以撤僑。”
“情況應該還沒有壞到那個地步,尤其是和約才剛簽訂,一切都不確定的時候。”她歎了口氣“我以為有巨大的威脅,大家放下成見一起攜手度過難關會很簡單。”
“除了論神性,你還看了哪本西塞羅的著作?”格蘭尼特問。
“你有什麽建議?我想將它當成聖誕禮物送給他。”
“你會送我什麽當聖誕禮物?”格蘭尼特厚臉皮地問。
“你又送什麽給我?”她也理直氣壯地問。
“成交。”格蘭尼特朝著喬治安娜伸手。
她忽然發現自己跟他好像沒熟到要護送禮物的程度。
但她還是和他握手了。
“成交。”她笑眯眯地說“聖誕節你打算怎麽過?”
“不如我陪你怎麽樣?”格蘭尼特笑著說“那天他肯定要去陪家人。”
喬治安娜笑不出來了。
格蘭尼特卻為自己的“英式幽默”大笑了起來,一點都沒有首相該有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