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浩瀚的海洋裡藏著一隻巨大的生物,但是它並不是海怪,而是英國的市場。”
特裡亞農宮的侯見室內,加斯頓·馬丁先生用手指蘸著紅茶,在桌上描繪地圖。
“你要將它當成活的生物,有欲望,也有恐懼,有時會因為激情失去理性,有時會因為察覺到危險而變得謹慎小心,元首的大陸貿易路線有兩個主要中心,一個是斯特拉斯堡,還有一個是裡昂,斯特拉斯堡是法國貨物運到德意志、奧地利和俄國去的集散地。裡昂是塞尼山路的起訖點,這條路修好之後會成為新絲綢之路,差不多意大利全境的貨物都會經過這條山路。”
“這些和英國貨有什麽關系?”
“這就是元首要實行大陸封鎖的原因,英國貨無處不在,元首修建辛普朗隧道和塞尼山路的目的主要是越過阿爾卑斯山,方便法軍快速進入意大利,但是辛普朗隧道在貿易上的價值遠不如塞尼山路,你還記得我上次跟你說的嗎?貿易是非軍事的進攻手段,元首對米蘭的思路還停留在政治目的和戰略部署上,它耗時耗力,收獲不大……”
“我不可能讓他放棄的。”喬治安娜說。
“從海關入手怎麽樣?”加斯頓說“辛普朗隧道距離海岸太遠,海關難以到達,而且意大利和德意志的經營者們都希望海關能加大對英國貨的查抄力度。”
“您知道我是英國人。”喬治安娜說。
“但是您愛元首。”加斯頓笑著說“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來,要不然元首怎麽會把這麽值錢的商路給您修呢?”
“你搞錯了,他讓我修的是熱內弗爾山路。”
“那我現在告訴您,塞尼山道是屬於您的了。”加斯頓大笑著說。
她不覺得這有什麽好笑的。
“你是說他在試探我?”
“您是英國人,這是您剛才說的。”加斯頓說道。
“我糊塗了。”喬治安娜困惑得說。
“這也是我們考慮的問題,所以元首才試探你。”
這就是她討厭政治的地方,專注於勾心鬥角而忘了乾實事。
“您的英國國籍現在還具有價值,但是到了一定的時候,我認為您可以換一個國籍。”加斯頓淡淡得說“女人不像男人,外嫁之後換國籍很正常。”
“就像瑪莉·安托瓦內特,她是法國王后,不是奧地利公主。”喬治安娜無奈得歎息“如果有天法國人民要我的腦袋,我連跑去哪兒都不知道。”
“他們為什麽要你的頭呢?”
“我不知道,但我不想冒那麽大的風險。”
“您既然有這樣的顧慮,何不如趁此機會找英國國王要個貴族頭銜,還有要一塊領地,就像您說的,如果要跑還有個逃跑的地方。”加斯頓說“但這樣一來您在處理商貿問題上立場就要親英國了。”
“我必須做選擇了?”
“您可以心裡想著您的英國丈夫,卻不可以將法國的利益搬到那邊去,這是元首的最後底線。”
“那我要是不答應呢?”
“您最好別跟他這麽說。”加斯頓歎了口氣“您要知道他為了您也頂住了很大的壓力。”
她真是無話可說。
“我們需要錢。”加斯頓說“法國在被征服地區駐兵要經費自給,英國則是對殖民地瘋狂壓榨,我想您應該記得1770年的孟加拉饑荒。”
“那是東印度公司的行為。”喬治安娜冷漠得說。
“您覺得沒有背後指使,
一家貿易公司會有那麽大的膽量,乾出這麽滅絕人性的事?” “博納福公司也想成為東印度公司?”
“不。”加斯頓搖頭“我不想做那麽血腥的買賣。”
“戰馬也是用於戰爭的。”
“騎士的戰爭不涉及平民,我聽說元首打算帶著您出征隨軍,約束軍紀。”
“槍決都解決不了的事,你覺得我一個女人管得住?”
“您願意打賭嗎?”加斯頓微笑著說。
“我恨你們這幫臭男人。”她氣憤得說。
“我們現在的處境並不如您所想的那麽輕松,別那麽任性,喬治安娜。”加斯頓淡淡得說。
“和談的事進行得怎麽樣了?”
“那是另一件讓元首焦頭爛額的事了,等他回來了,你要好好對他,讓他保持一顆清醒的頭腦對我們現在來說無比重要。”
以她對英國老鄉的理解,如果聯軍真的對美國發起進攻,英國皇家海軍又要和以前對付土耳其時一樣,別人在那裡大戰,他們自己則拚命往家裡運黃金,他們只需要在勝負差不多要分的時候站隊就行了。
美國贏了就站美國那邊,他們可以借機讓法國吃虧,比如像對待埃及遠征軍一樣,不讓遠征新大陸的法國人回國。
法國贏了就佔法國這邊,和法國一起收回在美洲的殖民地,畢竟法國海軍還沒有重建完畢,需要英國軍艦將遠征軍運回歐洲。
多麽混蛋的一個國家,難怪會被“光榮孤立”。
但真正要命的是法國的海軍,就像拿破侖笑話英國沒陸軍一樣,英國人也笑話法國沒海軍,每次有關海軍的文件都被他直接往地上扔,看都不看一眼。
比起軍艦,他更需要會打海戰的將領,這樣的人才上哪兒去找呢?
“約瑟芬那邊是什麽情況?”
“將軍們很高興,不論是打美國還是普魯士。”
“其他種植園主呢?”
加斯頓歎了口氣。
“他們是不是想我死?”喬治安娜問。
“您不能絕對中立了,喬治安娜,不然我怕你成為第二個貞德。”
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您聽說過離婚、還外遇的貞德嗎?”
加斯頓笑了起來“您在民眾心中的形象和你自己以為的相差很多。”
“那我要是搞臭自己的名聲呢?”
“請給我們留下一點美好的暢想。”加斯頓看著她說“您讓我們這個烏煙瘴氣的世界乾淨了。”
“我不是天上的愛神,那樣的女人都死了。”她抓著脖子上的天鵝吊墜。
“還有保王黨也想要害你。”加斯頓又道“你讓他們的計劃快要破產了。”
“那個救父的聖女現在在什麽地方?”
“阿維尼翁, 她現在是地位崇高的囚徒。”
“就和我一樣。”喬治安娜痛苦得說。
“不一樣,您有選擇的權力,還有這個。”加斯頓指著自己的腦袋“我們都很期待您的腦子裡能想出什麽奇幻的想法。”
“我現在就有一個,你要聽嗎?”她無所謂得說。
“說吧。”
“去找木頭來,還要一輛雙輪馬車。”她想了一下又道“另外還有一輛裝了炮的車。”
“您這是要……”
“去就行了。”她焦慮得說。
加斯頓站起來,朝著她鞠躬,然後退下了。
等他走後沒多久,蘇菲走了進來。
“小姐,戈丹來了。”
“哪個戈丹?”
“那個寫情書給我的。”蘇菲有些厭惡得說。
“你知道嗎,蘇菲,人被不幸的智慧折磨得如此痛苦,卻又渴望擁有不幸的智慧,我現在倒寧可做一個巴黎女人。”喬治安娜無奈得歎氣“但我卻是個蘇格蘭人。”
“難怪您和我們不一樣。”蘇菲興奮得說。
“我找到死後要埋在哪兒了。”她幸福地說“這可真是個好消息。”
“您怎麽也想到死。”蘇菲不讚同地說“那邊就經常想到死。”
“我想活著,我只是說找到埋骨的地方了。”她捂著胸口,一臉陶醉地笑著“那裡才是我的故鄉。”
“您不想和第一執政合葬嗎?”蘇菲問。
喬治安娜大笑起來,站起身,離開了侯見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