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治安娜回到位於老城城堡的辦公室時,她在門口被菲利斯告知來了一個客人。
然後她就看到了呂希安·波拿巴的背影。
她讓菲利斯離開了,自己回到了辦公室裡,呂希安正在抽雪茄。
“你怎麽來了?”喬治安娜問。
呂希安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我幫他競選造假。”呂希安說“還有政變時也是,我當時的理解是,非常時期要用非常手段,為了獲得勝利有時需要點肮髒的辦法,拿破侖是個很鐵石心腸的人,因為只有這樣他才能保持冷靜。一場戰鬥的命運僅僅在於一瞬間,一個念頭,如果關鍵時刻來臨時點燃精神火花,最小的預備隊也可以取勝。在馬倫哥他其實贏得非常僥幸,如果不是德塞即使出現救了他,他早就被趕進波河裡了。”
“他是個騙子。”喬治安娜面無表情得說“我被他騙了。”
“你不生氣?”呂希安說。
“你怎麽來了?”喬治安娜又問。
“你知道馬賽曲嗎?”呂希安唱了起來“前進,祖國兒女,快奮起,光榮的一天等著你!你看暴君正在對著我們舉起染滿鮮血的旗,舉起染滿鮮血的旗!聽見沒有?凶殘的士兵嗥叫在我們國土上,他們衝到你身邊,殺死你的妻子和兒郎。這一幫賣國賊和國王,都懷著什麽鬼胎?試問這些該死的鐐銬,究竟準備給誰戴?究竟準備給誰戴?法蘭西人,給我們戴啊!奇恥大辱叫人憤慨!是可忍孰不可忍,要把人類推回奴隸時代!他要恢復奴隸製!他要把我們推回奴隸時代!”
呂希安忽然激動得咆哮著。
“我簡直認不出他來了,我要去當羅馬的公使,你跟我去嗎?”
“我不跟你去羅馬。”喬治安娜說“但我打算回英國。”
“萬歲,國王。”呂希安諷刺得笑著“祝他和那些草包們一起玩得愉快。”
“我是個傻瓜。”喬治安娜苦笑著說“我也上當了。”
“他從不在女人身上浪費時間,你不一樣。”呂希安吞雲吐霧得說“我以為你能取代約瑟芬。”
“那是你一廂情願的看法。”她微笑著“我幹了不少一廂情願的事。”
“他一定會後悔的。”呂希安陰鬱得說。
“當他鴻運當頭的時候,他感覺不到。”喬治安娜在呂希安對面的椅子上坐下“聖經上說浪子回頭也是等他窮困潦倒的時候才會回頭。”
“你不恨他?”
“恨是一種情緒,我什麽都感覺不到了。”喬治安娜輕松得說“從今以後,他於我就是路人。”
呂希安又吸了口煙“你的那封信我們看過了……”
“我不在乎你們是不是接受那些條件。”喬治安娜懶洋洋得說“他既然要做鐵血無情的領袖那就隨便。”
“波蘭那邊經常鬧饑荒,有時候會人吃人。”呂希安說“這個謠言不知道怎麽被杜桑·盧維杜爾知道了,他用殘酷的辦法對待波蘭俘虜,他認為他們都是吃人的惡魔,後來我們用同樣的辦法對待俘虜,漸漸得手段越來越凶殘,後來杜桑將波蘭俘虜給釋放了,但他對待其他白人還是一樣殘酷。”
“現在的公債多少錢?”喬治安娜問。
“我懶得看。”呂希安疲憊得說“他僅剩的優點就是沒有和約瑟芬離婚。”
遲早會離的,為了更大的利益,比如娶個奧地利公主什麽的。
喬治安娜沒有說出口。
她做錯了事,現在回頭還來得及嗎?
“你不問麽?”呂希安問。
“問什麽?”
“為什麽他不和約瑟芬離婚。”
“他告訴我了。”
“他怎麽跟你說的?”
“他不能因為自己變得偉大,而放棄那個對他很好的女人。”
呂希安笑出了聲。
“我又被騙了?”喬治安娜無奈得說。
“你比寶林聰明,知道他不會為了孩子而和約瑟芬離婚。”呂希安冷酷得說“他的脾氣就是這樣,暴怒的時候很可怕,冷靜下來就沒事了,他天生不是那種為愛不顧一切的人,他和約瑟芬還是朋友。”
她大概明白了。
“你管這叫優點?”
“他對舊友一直都不錯,這你應該知道的。”呂希安說。
“我聽說他把塞居家安排得很妥當。”
“羅尚博要是打了敗仗,你打算怎麽安排他?”
“跟梅努一樣。”
“他想光複他父親的榮耀。”
“用這種辦法?”喬治安娜又笑了“他贏了也不光彩。”
“告訴我,怎麽辦?”
“你還想幫他?”
“我想有點希望。”呂希安說。
“我沒心情。”喬治安娜冷冰冰得說“我真是傻到了極點。”
“你就算不是為了他,也當幫幫那些士兵。”呂希安說“你聽到他們在向你求救了?”
喬治安娜想起了梅杜莎之筏。
和拋棄了自己士兵,獨自逃生的複辟貴族相比,逼著人在叢林裡變成野獸的指揮官哪個更沒人性?
“他曾經跟我說過,需要奴隸修路。”喬治安娜冷著臉說。
“你也支持奴隸製?”
“要改善他們的待遇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至少他們可以在勞工營獲得和白人一樣的薪水。”喬治安娜無情得說“殺死他們要按謀殺罪處置,凶手要付出沉重的代價,不能賠114先令就結案了。”
“杜桑·盧維杜爾提出的條件是把黑人軍官招入法軍,他以為,將這些軍官安插在法國軍隊裡,法國軍隊就能聽他的命令了。”呂希安說“他也是個打著自由旗號的野心家。”
“給他個高官當當。”喬治安娜譏諷得笑著。
“聖多明戈也許會變成法國的一個省,高官卻不會是杜桑·盧維杜爾。”呂希安站了起來“現在就放棄他還早了點,我們回巴黎怎麽樣?”
“這裡我還有別的事,而且沒有命令讓我回去。”
“你就當是在幫我,幫法蘭西共和國。 ”呂希安說“不能讓革命的果實被人竊取了。”
“你說的可是你的兄弟。”
呂希安面無表情。
“你知道嗎?我發現了一個事情。”喬治安娜站了起來“我沒有官職在身,我想到那兒去根本不需要任何人命令我。”
“謝謝你,喬治安娜。”
“現在就說謝太早了,等把事情辦成了再說吧。”喬治安娜走到門外,對菲利斯說“你去請佩蒂勳爵和布魯姆勳爵,我們要啟程回巴黎了。”
等菲利斯走遠了,喬治安娜看著呂希安“你猜她會不會告密?”
呂希安嗤笑一聲“他要是殺了我,連媽媽都不會要他了,再說我也不是為了共和國。我希望他,別變成他曾經最討厭的那種人。”
“哪種人?”
“用傑斐遜的話來說,所有國王都是白癡,這些畜生沒有頭腦和力量,給他們吃高營養的食物,讓他們吃飽喝足,盡量給他們肉體的享受,凡是可能讓他們動腦筋的東西都清除乾淨,這就是國王的飼養辦法,波拿巴現在還算精神正常,以後他會不會也變成那些畜生一樣就不知道了。”
“哇哦,傑斐遜真的那麽說的?”喬治安娜感歎道。
“你想聽他怎麽評價的喬治三世?”呂希安問。
“他怎麽說的?”
“英格蘭的喬治是穿瘋人穿的緊身馬甲的。”
“他曾經威脅我,要把我關到瘋人院裡去。”喬治安娜對呂希安告狀。
“這就是我們生活的世界。”呂希安唱歌劇一樣唱道“我真是愛死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