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後杜伊勒裡宮經常都是燈火通明。
普通人入睡後都會把燈給滅了,這不僅是因為人習慣在黑暗中睡覺,還因為可以節省點燈油錢。
拿破侖自己不差那點燈油和蠟燭錢,不論怎麽說光明都能給人帶來安全感。
恐懼和利益是驅使人行動的杠杆,這兩種東西不論哪一種都會讓人的大腦失去部分功能,以至於讓人按照自己的本能行事。
事先得到消息的貝爾澤已經在宮門口等著了,喬治安娜乘坐著一輛輕便的馬車,就像是那些半夜被招來的女明星一樣用帶兜帽的鬥篷將自己的身形給掩蓋了。
拿破侖的身邊有很多間諜,他們或許會調查她是誰,由她負責吸引視線後,呂希安就能從別的門進去了,畢竟他在名義上已經因為和拿破侖政見不合,一氣之下出走羅馬了。
這是呂希安最後一次試圖幫他,在回來的馬車上她和呂希安聊起了拿破侖跟她說過的故事,其中就包括馬倫哥之戰德塞的事,呂希安卻笑著跟她說,德塞可不是那種會說“可惜我在世不久,不能留名於後世!”的人,這話反倒可能是拿破侖自己說的。
他就是這樣的人,希望自己能夠留下點痕跡,不論是好的還是壞的。
關於人權、人道這些,就算他原來有也因為在戰場上見慣了生死而變得麻木了。用女人的眼淚求他發慈悲沒用,他並不是冷血,而是無情,乾預戰事和政治有時必須如此,人命在他的心裡只是一個數字。
等戰鬥平息下來了,又或者是死人和他沒有利益衝突,他會變得充滿慈悲,並且指責那些冷酷的人。
他不說話在羅尚博的眼裡就是默許,如果有天輿論譴責,他也能把所有責任推到羅尚博的頭上,為了實現他的個人利益,所有的錯誤都可以找到借口開脫。
可是他自己不可能一點髒水都不沾,他的名譽會因此受損。
這和被女人打,自己還嬉皮笑臉不一樣,別人會認為那是戰神拿破侖“風流”的一種方式,原本剃須是理發師做的,現在不少女人也開始學了,這也是拿破侖引起的一種“潮流”,就和男人不再和舊時代貴族敷粉類似。
聖多明戈會成為他個人政治生涯的敗筆,遠征埃及是為了謀取政治資本,只是後來被補給的問題給拖住了,他當時可以將那次失敗推到督政府的頭上。
喬治安娜也想要一顆清白的良心,莉莉那樣多好,雖然年紀輕輕死了,她卻在那麽多人心裡還活著,永遠都是一朵純潔的白百合。
她想要達到目的,就不能用平常的手段,威廉·配第那種充滿了功利主義的道德感這個時候剛好能用。
如果要從歷史上尋找例子,就要從中國的秦漢時期借鑒,秦朝統一六國後用重刑,漢朝的時候為了恢復生產力,對一些砍手砍腳的刑罰進行了刪減,她需要勞動力,不論是修路還是伐木,那些囚犯都可以擔當。
至於黑白混血的問題就不是當代人能解決的了,混血的生活不好過,喬治安娜自己就是混血媚娃。孩子無權選擇自己的父母,要是有的話誰不想生下來就是有錢人或者是有權有勢的人的孩子?
拿破侖在學校裡和同學打架卻不是和貴族同學,而是跟他一樣的“平民”,這一次路易斯安那收購案最熱心的是兩個銀行,他們打算把獅子的頭放在家裡的牆上做展覽,炫耀這是他們此生最大的成就。
比起譴責他們,想辦法對付他們才是當務之急,
喬治安娜不會和瑪麗·安托瓦內特一樣喋喋不休得抱怨。拿破侖現在推行的是經濟帝國,他的公債利率是5%,比英國發放的3%公債利率還要高,他打算用這種辦法提升人們對法國的財政及公債清償能力的信心。 誰知道他遇上了一群“不自由毋寧死”的人呢?英國人擅長妥協,喬治安娜希望能通過妥協的手段化解這次風波。
威廉·配第也談起了彩券,用威廉·配第的話來說,彩券實際上那些不幸而自我陶醉的呆子們自己加課在自己身上的捐稅,換句話來說,它是對自己的運氣有充分信心,或迷信一些算命者和卜卦者的捐稅,算命的給他們佔卜中彩的時間和地點,保證他們一定會得到成功,他們就真的區買了。
買彩券的目的是希望發財,實際上破產的人卻很多,要不然女人不讓男人去買彩券,要踏踏實實工作呢?
“賭”倘若能禁絕當然是好的,問題是人們打網球也能賭,督政府時期彩券募捐也是一種公開的合法手段了。
配第認為,發行彩券應該適用於公私兩方面都有好處的經費,如疏浚河流、架設橋梁和修築公路等,不能用來征收維持陸軍和裝備艦隊所需的經費。
拿破侖第二次出戰意大利拒絕了銀行家用彩券募捐的提議,她也不知道這是他個人的道德感還是他看過配第的書,當時督政府的國庫裡一貧如洗,根本沒有辦法籌措6500萬的軍費。
萬幸的是法國人很驕傲,有廉恥心,拿了拿破侖一個冬天的賑濟麵包後,很多人自動自覺的得在氣候回暖後開始乾活了,不論是碼頭去當轉運工還是修運河。
一般的暴徒如果闖進了有錢人的家裡,往往會搶走他們的東西,這些人不會,那個紙廠老板設備、材料、成品都被砸壞了,可是他家金銀器一樣都沒有少,能用錢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指的是這個意思。
“小伍長”還在給他們創造就業機會,不像舊時代的貴族,任憑工廠停工、工人失業不管不問,妄圖通過施舍麵包解決問題。
很多人從小接受的教育是要“堂堂正正做人”,不願意伸手要施舍。那些淪落為乞丐的退伍兵自己也有原因,他們寧可重新服役,也不願意乾出賣體力維持生活的工作,這些人是注定要戰死疆場的。
平民的道德感對上層有“淨化”的作用,去阿爾卑斯山回來一趟喬治安娜也感覺到了巴黎的烏煙瘴氣,她就在第一執政的臥室裡等他,天知道那些歌劇女明星身上有沒有什麽傳染病。
波拿巴的自律能力出色,不會輕易被感官刺激腐蝕,別人卻沒有,要是他得了梅毒,這個病是無藥可救的,等梅毒入侵了大腦,他的大腦無法正常使用了,那麽他最迷人也是最有用的一部分也就消失了。
正義、美德、慷慨、仁慈這些美好的名聲都是每個人希望擁有的,但比起這些,拿破侖更喜歡驚奇,讓人民始終處於新鮮感中。他要是有水變酒的本事他一定會用的,可惜他沒有,盧浮宮的戰利品能讓觀看者流連忘返,喬治安娜賣了一些,這筆錢被他用來修水塔了,那個水力鍾修好了又是一個新的驚奇。
他喜歡盛大的、讓人炫目的場面,法國人在排場上花錢從來不吝嗇,凱旋門要修得宏偉、華麗才好,收稅的地方一個破木頭房子就行了,稅吏憑什麽還住那麽好的房子?
大概等了一刻鍾,臥室的房門打開了,波拿巴帶著一身的黑氣走了進來。
他什麽都沒說,直接走到了喬治安娜的身邊,坐在沙發上,然後仰躺在了她的大腿上。
他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
“利昂。”她說道。
“嗯?”
“你長胖了。”
“我很累,別說話。”他閉著眼睛說“你趕了那麽遠的路回來,和我一起睡吧。”
她覺得,只是睡在一張沙發上並不算是“奸情”,應該不會遭到詛咒。
於是她也靠著沙發的靠背睡了。
這一次她睡得很踏實,真想就這麽長眠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