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著燭光,喬治安娜本來在看地圖,看不久後的旅行路線,卻無意中發現一件事。
亞眠好像和巴黎在一個經度上。
但考慮到這個時代的地圖精度,這或許是個“巧合”。
“你又拿莎士比亞糊弄我?”
她抬起頭,看到了不知何時出現在這裡的波拿巴,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你怎麽來了?”她驚訝地問。
他微笑著看著她,好像想看穿什麽。
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難道有泥粘在她臉上了?
他冷笑一聲,坐在了沙發上。
他看起來冷冰冰的,一點都沒有信裡的那種熱情。
“你怎麽了?”喬治安娜問。
“去年的貿易額統計出來了,我們輸了。”他拿出了鼻煙。
“數據很難看?”喬治安娜問。
“沒有路易十六的難看。”他默然地說。
“你知道我為什麽會想到找個法國人嗎?”喬治安娜冰冷地笑著“因為我知道英國人有多頑固。”
他笑了起來。
“過來。”他朝她招手。
喬治安娜很輕快地跑過去,他讓她坐在腿上。
“再說說別的。”波拿巴好心情地說。
“只有單方面的付出是不會有什麽好結果的。”她將他衣領上的草渣給取了下來“數據出來了,會不會動搖民眾對你的支持?”
“大不了辭職。”波拿巴也冷著臉說。
她看了一會兒他的臉色,覺得這個時候還是別說話為好。
“你一個外國人都知道想解決辦法,其他人就光知道跟我說自己的立場。”他略顯暴躁地說。
“我覺得這不能解決什麽。”喬治安娜說“那條線守不住的。”
“今天門羅來跟我說,按照羅馬法,當賣方把‘物品’以整體出賣,買方提出報價,除非有人以整體的價格提出更優惠的購買條件,否則買賣契約不能解除,即使買方沒有支付價款。”波拿巴說。
喬治安娜可真沒想到,門羅居然還會來這一招。
“他說得不錯。”喬治安娜想了一會兒後說“他們是按照整體報價的。”
“你一點不急啊?”他假惺惺地說。
“財政赤字了,你不急?”喬治安娜反問。
“把那塊地賣了不就平了?”他理直氣壯地說。
法國領導人都不急,她一個外國女人急什麽?
於是她安心地靠在他的肩膀上休息。
“你房間裡怎麽那麽香?”他過了一會兒後問。
“我在熏香。”喬治安娜說。
“我看看。”他讓她站起來。
接著她就來到了角落,地上放了個青銅的香爐,裡面點著她自製的線香。
他看著那個香爐發了一會兒呆。
“我們坐波莫納號周遊世界怎麽樣?”他不知道是真是假地說。
她不知道怎麽想起了萊蒂齊亞,當時她在土倫之戰時怎麽鼓勵波拿巴的?
“你是個負責任的男人,利昂。”她無力地說“可你要是一個人撐不住了……”
“他不負責任嗎?”他打斷了她。
一時之間她也不知道該怎麽評價西弗勒斯。
“也許你可以幫我一個忙。”他忽然說“按照《聖伊爾德豐索密約》規定,法國承諾不把路易斯安那賣給第三方,你只需要表現出對托斯卡納的興趣就足夠了。”
她大概明白他想幹什麽了。
“與西班牙交換回來,赤字怎麽辦?”喬治安娜問。
“讓他們把土地賣了,把欠我們的債務還了。”波拿巴說。
這確實是個解決的辦法。
“我聽你的。”喬治安娜說,盡管她更喜歡的是威尼斯。
他忽然沉默了。
“你怎麽忽然那麽聽話了?”他過了許久後說。
“你那麽多不順心,我怎麽還給你添亂呢。”她乖順地說。
“我倒是希望你能又想出震撼人心的主意。”他桀驁不馴地說。
“再震撼人心又怎麽樣,赤字不是在那兒嗎?”喬治安娜冷笑著“難怪你要把我趕走了。”
“我沒有。”他矢口否認。
“你不是因為周圍的人說我禍國殃民才讓我走的嗎?”
他驚奇地上下打量著她。
“你?禍國殃民?”他眼睛都笑成了月牙。
她惱羞成怒,背對著他坐著,不理他了。
“你讓貝爾坦去繃帶廠幹什麽?”他過了一會兒後問。
“混紡的布。”喬治安娜說“比純棉的便宜,設計剪裁地好的話也能很好看的。”
“你不擔心這樣會損害你的國家利益?”波拿巴問。
“你知道那些童工過著什麽樣的生活嗎?”喬治安娜氣憤地說。
“不是為了我?”他用怪異的語氣說。
她也不曉得該怎麽回答這個問題。
“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能不能別用。”喬治安娜哀求著,她還記得在威尼斯買過的家具,一個……
“哦!”她大叫著站起來。
波拿巴震驚地看著她。
“怎麽了?一驚一乍的。”他在恢復平靜後問。
“詛咒!”喬治安娜大喊“有詛咒!”
他明顯不耐煩了。
“什麽都有詛咒。”
“我們買了一套家具,家具的前主人殺了他的妻子,因為她……”
喬治安娜閉嘴了,因為她注意到波拿巴的臉色很陰沉。
“他是個利物浦的棉紡織商人,和其他工廠主比起來,他還是個好人。”喬治安娜改口說“他給工人們提供了住處,以及遊樂場,後來遊樂場的設施壞了,出了事故。”
“什麽設施?”他完全隨口問。
“空中的貢多拉。”喬治安娜誠實地回答,不過在他變臉前她又說“我想修一個太陽城,裡面貼上上次在貢比涅看到的全景畫,這樣你就不用走冤枉路了。
“你不想環遊世界,想留在巴黎?”波拿巴問。
“上次你去埃及,覺得滿意麽?”喬治安娜問。
他冷笑著。
“又是英國人。”他用帶著恨意的語氣說。
她覺得自己真的很多余,如果她不曾出現在這裡的話。
“如果你不想讓大衛畫薩賓婦女,你想讓他畫什麽?”波拿巴問。
“我可不想做一個對藝術家指手畫腳的讚助人,還有,你怎麽把我們的秘密跟他說了?”她責怪道。
“他一直纏著我問。”
“你怎麽不把他驅逐出去呢?”喬治安娜冷笑著問。
“因為我想他把你畫下來。”他用一種很堅定的口吻說“你有沒有看我給你的信?”
她不笑了。
“你到底愛他什麽?他什麽都不願意為你改。 www.uukanshu.net ”波拿巴很平靜地說,就像即將噴發的死火山。
“我不能輕易就背叛。”她腦子裡一片空白,下意識地說“你們男人,有國家需要你們奉獻忠誠……”
“你們女人也一樣啊。”他挑釁一樣說。
她回答不了這個問題,想就此躺下。
“記得我們約定的時間,到了今年的葡月,他再不出現,你就當他死了。”他站了起來“不要管什麽宗教儀式還是法律手續,我就是你的丈夫。”
他發出宣言一樣的聲音說,在這個房子裡發出回音。
接著他就戴上了帽子,頭也不回地走了。
等他走了,喬治安娜支撐不住自己,坐在了地板上。
“夫人。”瑪蒂爾達忽然衝出來,將她給扶了起來。
“你怎麽來了?”這是喬治安娜今晚第二次問這個問題。
“元首說我不用管沙龍的事了,有雷卡米耶夫人負責。”瑪蒂爾達輕柔地說“我回來服侍您。”
“你走多久了?”喬治安娜問瑪蒂爾達。
“不到一個月。”瑪蒂爾達回答。
是嗎?可是她卻覺得過了很久了。
在瑪蒂爾達的攙扶下喬治安娜坐在了椅子上。
“還有件事,要告訴您。”瑪蒂爾達壓低了聲音說“軍隊裡面有人在發小冊子,煽動與英國作戰。”
喬治安娜覺得一點都不奇怪,沒有這樣的聲音才奇怪。
“要打就打吧。”她疲憊地說,不打算再管這些破事,今天她很累,她要睡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