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涅爾在第二屆工業博覽會上製造的燈被安裝在了帳篷門口的馬形雕塑上,它發出的光和它的體積讓很多人感興趣,然而它距離應用在燈塔上所需的大小還有一定的差距,按照預估它大概要做到一個人那麽高,是菲涅爾在皇家玻璃廠製作出來的成品的幾十倍大。
大英博物館的鎮館之寶除了羅塞塔石碑還有波特蘭花瓶,而波特蘭花瓶的製作方法用的是寶石浮雕工藝,即將剛剛製作尚未冷卻的深色玻璃器皿浸入白色熔融的玻璃液中,以形稱浮雕狀的裝飾圖案。
菲涅爾在製作試驗品的時候並沒有考慮大批量生產的事,他將一個個的環形棱鏡按照他自己計算好的位置和角度組裝在一起。反正特納先生很看好他的發明,但製造棱齒確實不是個簡單的工藝。
巴黎永遠都不缺少新奇,在一個展示會上有人展示了一個水晶頭骨,據說是幾千年前的瑪雅人製造的,擁有神秘的力量,但特納先生一看就發現它是砂輪打造的。
他沒有揭穿那個騙子,卻也擴寬了新的思路。他和菲涅爾頗有種相見恨晚的感覺,而菲涅爾也在上課期間跑出來跟特納找適合修建他新發明透鏡的燈塔了。
菲涅爾還沒有畢業,他這樣的行為屬於曠課,但喬治安娜沒有指責他,她早就接受了教訓,這些學生是最討厭說教的“成年人”了。
他們兩個在後面聊,喬治安娜則和瑪利亞·埃奇沃斯聊天,她並沒有提起太多關於她小說的事,反而聊起了一位公爵夫人的事。這位公爵夫人在嫁給第五代公爵前是一位伯爵的小姐,他們是在社交季相遇,二者很快就陷入了狂熱的愛戀中,公爵對公爵夫人的一切願望都予以滿足,甚至包括前往大革命期間並不十分安全的巴黎。
那個時候很多貴族的家具、油畫等被平民從他們的住宅中搶出來拍賣,這對新婚夫婦買了不少好東西。
當時公爵的城堡是個老舊、陰森、充滿中世紀垃圾的墳場,一點都沒有年輕和時尚的感覺,公爵夫人決定要將它重建,建成自己喜歡的樣子,為此公爵不得不賣了幾個村莊才湊夠足夠的資金。
“他真的把祖業給賣了?”喬治安娜忍不住驚呼。
“他真的把祖業給賣了。”瑪利亞帶著笑意說“只為了打造他們夢想中的家。”
喬治安娜忍不住想起了拉納,為了打造他和新婚妻子的新家,他也挪用了近衛軍的軍費。
他一開始還不說實話,說是兄弟們要買好東西,他才花多了錢,還讓喬治安娜幫忙說情,別把他調走。
這些人都是戰友,戰場上一起挨過子彈的,這種“小事”何足掛齒。
拿破侖還是把他給外派去了安特衛普,頂替那個走私的市長。
“你沒聽懂嗎?”瑪利亞問。
“什麽?”喬治安娜莫名其妙得問。
“他很寵愛她。”瑪利亞說“男人沒你想得那麽聰明。”
喬治安娜更莫名其妙了。
瑪利亞看著喬治安娜搖頭“波拿巴到底看上了你什麽地方?”
喬治安娜這才恍然大悟,但是她並沒有覺得有多高興。
她被一個年紀可以做她兒子的年輕人“寵愛”了,真是活見了鬼。
“他讓你組織派對,我可以參加麽?”瑪利亞問“看在我提醒了你的份上。”
“你不懷疑他的動機麽?”喬治安娜問。
“我不明白,你什麽意思?”瑪利亞皺著眉頭問。
“沒什麽。”喬治安娜不再說什麽了,比如拿破侖只是假裝和平,實際上還是想學凱撒征服不列顛。
“他寫過情書給你麽?”瑪利亞問。
“我必須回答這個問題?”喬治安娜問。
“我想你該記得,這是個采訪。”瑪利亞笑著說“我聽說法蘭西第一執政還是個詩人,他寫了不少戰場情書給約瑟芬。”
喬治安娜的臉色一下子暗淡了。
這些法國人寫給家人的信都被英國人扣押,並且還出版了,當然也包括拿破侖的“戰場情書”,如果約瑟芬收到了那些信……
“他送了一個莊園給我,還有一艘船。”喬治安娜說“另外還有數不盡的珠寶,讓我想想,還有什麽?”
“自由。”瑪利亞說“我父親的朋友認為這是法國的墮落風氣,禁止他家的女兒讀書認字。”
“難以置信。”喬治安娜驚訝得停止了散步“我們活在哪個世紀?中世紀麽?”
“你可能聽說過我父親加入的小團體,我想他們更覺得自己是巫師,元素的統帥,時間和空間的搭建者。”
喬治安娜驚訝得張大了嘴。
“這是個玩笑?”喬治安娜半晌後問。
“不,我父親就是這樣的人,他一直在愛爾蘭嘗試馬車、道路和農業實踐,好像想將那個地方改變,他甚至都不在意外界是怎麽評論他的。”瑪利亞歎了口氣“很對不起,我剛才會用那麽洋洋得意的口氣說自己是個小說家。”
“你覺得愛爾蘭人的落後是他們自己造成的?”喬治安娜問。
“你和人們傳說的很不一樣。”瑪利亞說。
“哦,人們傳說我是什麽樣?”
“除了你眼睛是藍色的,沒有哪一樣相同。”瑪利亞盯著喬治安娜說。
“你覺得他們看到我之後會不會失望?”喬治安娜問。
“你真的是同性戀?”瑪利亞問。
“如果我說不是……”
“那你為什麽會成為波拿巴的情婦?”瑪利亞不等她說完就問“你並不真的很在乎他送你的那些東西,對嗎?”
“你怎麽知道?”
“炫耀不是你剛才的口氣,而且,我以為……”瑪利亞頓了頓,好像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措辭,然後說道“他並不像我以為的那樣壓迫你。”
喬治安娜想起了《民法典》裡關於離婚和女性財產的問題。
“他有很多地方和你想的不一樣。”喬治安娜說。
“你不覺得自己遊離於多數人組成的主流社會,要依附波拿巴才有現在的一切。”
“沒錯,我是那麽認為的。”喬治安娜肯定得回答。
瑪利亞有點嚇著了。
“我知道你什麽意思。”喬治安娜冷笑著“你覺得我是個弱女子?”
“你難道不是麽?”瑪利亞問。
“你或許聽說過那個傳聞,女巫總是離群索居的,除非人類文明重返中世紀,你們就不能以女巫和同性戀的名義燒死我。”喬治安娜冷著臉說。
“好吧,我們換一個話題,你以為你經營的慈善組織的孩子們不用工作,就能讀書識字是正常的?”瑪利亞問。
“當然不。”喬治安娜理直氣壯得說“但是這就是我傍著拿破侖享受的特權,不是麽?”
瑪利亞驚訝得張大了嘴。
“我知道,有人假借慈善的名義,讓那些孩子當童工。”喬治安娜平靜得回答“但在我這兒,同樣的事不會發生。”
“但我去過你經營的收容所,那些人為什麽紡紗?”瑪利亞問。
“總要給孩子們找點事乾。”
“你覺的他們在玩?”瑪利亞不可思議得問。
“在下課後,是的。”喬治安娜說。
瑪利亞搖頭“我們活在不同的宇宙裡。”
“我同意。”喬治安娜皺緊了眉“我不相信不付出什麽就會得到回報。”
“你太天真了,即便你付出了一切,男人還是會把你丟棄。”瑪利亞挑釁一般說“你覺得波拿巴會永遠愛你?”
“你是說等我年老色衰,他再找年輕的?”喬治安娜笑著說。
“約瑟芬不就是你的前車之鑒?”瑪利亞問。
喬治安娜找不出話來反駁。
“我明白你為什麽要逃,但是將波拿巴當成歸宿……”瑪利亞微微搖頭“你要是像約克公爵的情婦那樣我還理解,可你並不是,你這麽做到底是為了什麽?”
“你有沒有聽過這麽一個詞‘神聽和平’。”喬治安娜問“在戲劇開場前,這個詞都會首先進入觀眾的眼簾,而曲終謝幕後,這個詞還是最後留在你的視野裡,它的意思是如果神聽見了,它會賜予和平與快樂。”
“我不覺得和平與快樂是神賜予的。”瑪利亞說“是人,喬治安娜。”
“那個名字是他那麽叫我的,當時我不肯告訴他我的真名。”她高傲得說道“你說是人帶來的和平,我和你正好相反,因為人力終有窮盡時,需要別的因素幫助。”
“在聊什麽,女士們?”特納先生笑著問。
喬治安娜和瑪利亞互瞪,誰都沒有理他。
真遺憾,19世紀沒有女子拳擊,不然她們可以戴上手套好好打一場。
真是相見恨晚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