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蟬悲鳴,一葉落地而遍地蕭索。
虎賁軍營外。
曹操與夏侯、夏侯淵相持不下,一個要往裡闖,另外一方誓死攔住。
這一刻,曹操手握佩劍的手都在顫抖。
就在這時。
“魏王,兩位夏侯將軍。”
典韋匆匆行至此間,看到這邊的氣氛,忙不迭的開口:“南狩侯說過,這瘟疫是來自於一種叫做‘血吸蟲’病,這種疫症並不會人人相傳!”
“那是如何傳的?”夏侯連忙問道。
不問清楚,他怎麽可能讓開這一步。
怎麽可能放曹操進去?
“水源!”典韋繼續開口:“南狩侯說了,瘟疫在軍中的傳播速度之所以快,那是因為水源…此烏林港本就是‘血吸蟲病’的重災區,四處的水源中均帶有一定程度的毒性!”
這話脫口。
夏侯連連搖頭。“這不對,若是按照你說的,那整個三軍將士就都不能喝水了?”
這…
典韋撓撓頭,他也就是聽陸羽這一番吩咐,哪知道那麽深層次的。
卻在這時。
“非也,非也…”
不知何時,陸羽已經帶著華佗與張仲景趕到了此間。
他連連擺手,“夏侯大哥…不是說將士們不能飲水,而是不能飲生水?”
“生水?”
這次,不光夏侯怔了一下,曹操與夏侯淵可是一怔。
陸羽的話還在繼續,“高溫是可以殺死一切病毒的,凡是湖泊裡的水源,務必煮到滾燙,如此一來便可以最大程度的避免水中的病毒。”
“而往往北方人豪放,習慣喝生水,這才是‘水土不服’的源頭與症結!也是為何,整個軍營中不斷有人患上‘血吸蟲’病!”
陸羽這麽說是有根據的…
他與華佗在整個烏林…觀察了這瘟疫許多天。
發現瘟疫集中爆發的營盤,大多有個不好的習慣,便是其中的將士愛喝生水。
說起來,這長江邊上的秋天依舊是烈日當頭,烈日炎炎之下,喝生水…在北方士卒看來,那是再習以為常的事兒了。
而這正是吸血蟲病迅速蔓延的最根本原因。
“子宇,依你之言,只要將士們喝滾燙的水,就能從源頭阻絕瘟疫麽?”
夏侯淵連忙問道…
陸羽輕輕搖頭,“這只是一個方面,至少能夠防止瘟疫進一步的擴大,其它的地方,方方面面都要注意,這個就說來話長了。”
“當務之急是…”
陸羽沒想說,當務之急是試下這藥材,看看能不能治愈這血吸蟲病。
可…不等他的話脫口。
曹操已經闖入了虎賁軍營。
血吸蟲病是重要,可在他眼裡,千軍也換不回一個許褚!
夏侯本打算去追,夏侯淵一把拽住他,“子宇說了,這瘟疫並不會人人相傳,咱們應該信子宇!”
信…子宇麽?
夏侯的眼眸凝起,心情卻是無比複雜。
大哥與仲康的情義?
他怎麽可能不知道呢?
只是,這愈演愈烈的瘟疫,子宇的藥…能解麽?
…
…
此刻,營盤中許褚依舊是氣若遊絲的模樣。
他似乎已經預測到自己就要走到生命的終點,他努力的睜大了眼睛,眼前一片模糊,他突然想到了什麽。
他又一次的喝過藥,卻極努力的囁嚅著什麽。
“魏王,魏王答應我了麽?”
一名虎賁軍的老兵站在許褚的面前,他看著許褚,心裡明白…許褚在想些什麽。
人的一生走到終點,最放不下的還是自己的親人與孩子呀。
許儀…
此刻的許褚還在為兒子許儀計較。
許褚是想請魏王答應,讓許儀終生守在陸子宇的身旁,護衛他左右。
心腹老兵其實想問…
為什麽是守在南狩侯的身旁?
而不是魏王的身旁…
可見許褚這般奄奄一息的模樣,還是沒有問出口。
“老哥哥,你要好起來呀,這藥…就是南狩侯送來的,他是當世醫仙,或許這藥…這藥吃下去就無事了,就無事了。”
心腹老兵低聲安慰道,可他也知道。
此前無論是傷寒,還是其它的病症,陸醫仙往往藥到病除。
可這次…都已經服用過幾次這苦藥了,依舊不見好。
甚至…整個虎賁軍營的弟兄們,均是每況愈下。
沒有一個人相信,隻這一碗苦澀的湯藥就能治愈這瘟疫?
“聽到‘南狩侯’這三個字…”許褚沉默了,他像是整個人都在集聚力量。
過了許久,他才道:“南狩侯終究不是神仙,不是什麽病都能治,我們不該對他太過苛責!只是,我兒子許儀…他…他終生護衛南狩侯之事,待我死後,你務必要轉告魏王,讓他答應!”
言及此處…
許褚的心頭已經是浮想聯翩。
別人不知道,可他許褚最是清楚,陸子宇不姓“陸”,他姓“曹”啊,他是未來的大魏世子,是未來大魏的王啊。
他許褚護衛了曹操一輩子,如今…就要撒手人寰。
他們許家人未盡的事業…要一代代的傳承下去。
他的兒子也要護衛魏王的兒子一輩子,這…便是許褚心中的“忠”!
“這都是命啊,我許褚是活不成了,可…虎賁軍必須存活下去,能讓魏王信得過的人可不多。”
曹操好夢中殺人。
曾經…
有甲士進入他的臥房,便被他借著夢囈手起刀落斬於身側。
從那時起,能進入曹操臥房的唯獨那麽寥寥幾個族弟以及許褚與虎賁甲士…
曹操生性多疑,培養一份信任可不容易!
“咦?”許褚像是猛然看到了什麽,他睜大了眼睛,眼前卻是一片模糊,只有一個虛影。
“魏王,是魏王來了麽?”
他能感受到一抹熟悉的氣息…
在曹操身邊多年,哪怕是只聽腳步聲,只聽呼吸聲,許褚都能感受到…曹操就在他的身邊。
還是那般熟悉的感覺與味道。
“仲康,孤來看你了!”
果然,熟悉的聲音再度傳出。
出現在許褚身旁的卻不是魏王曹操?還能有誰?
曹操快步行至許褚的病榻前,緊緊的握住他的手,感受著此間那冰冷的溫度…曹操的心情愈發沉重。
“魏王怎麽…怎麽來這瘟疫之處了?快…快帶魏王…”
許褚勉力的開口,可最後“快帶魏王出去”的“出去”兩個字無從提及。
一時間,曹操淚目了。
“仲康無慮,子宇說了這病並不會傳染!縱是會傳染,又怎能攔得住孤來看你!”
“魏王…”
許褚幾乎是用盡全身的力氣,“許褚…許褚不能再護衛魏王了,只是…只是我臨終前有一事,希望魏王答應我。”
“求魏王讓我兒許儀…永遠跟著陸子宇,一輩子護衛在他的左右,就像是我守衛著魏王一樣,讓他…讓他一輩子守衛著子宇,就當是…是我許家父子間的傳承。”
嘩…
登時,曹操的眼淚已經在眼睛裡打著轉兒,這算是托孤麽?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
許儀…子宇!
還是許褚想的遠哪…
誰還敢說,他…他只是個大老粗呢?
“仲康…”曹操雙目泛紅,眼淚幾乎遏製不住,“孤答應你,孤什麽都答應你,可你要好起來,子宇送來的藥要按時喝,子宇的醫術你是知道的,只要吃下這些藥,會沒事兒的,會沒事兒的!”
曹操連連寬慰。
可…看如今許褚的模樣,哪裡還像能治愈呢?
咚…咚…
就在這時,營門外銅鑼聲響起。
聽到這銅鑼,“嗖”的一下子,許褚竟不知道從哪來的力氣,霍然坐了起來,這一坐直接驚到了曹操,也驚到了帳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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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賁老兵。
“是午時的鑼聲。”許褚條件反射似的張口,“該…該巡營了。”
“千萬莫要因為我病了,就讓那些宵小之人有機可乘,對魏王不利!”
“巡營…巡營…”
午時,習慣性的巡營,讓許褚努力的嘗試著站起。
冥冥中…
似乎他多出了一些力氣,或許是回光返照,或許是最後的堅守!
而這…
更是讓曹操渾身顫粟。
哪怕此時此刻,許褚心心念念的還是他曹操的安危。
一如往常…他每日都要巡察五次,確保每一個間隙,虎賁軍的守衛都不能出現絲毫紕漏,幾年來…風雨無阻,從未斷過一天。
這就像是一個深深烙入骨骸,無法更正的習慣一樣。
今天…今天也不能斷!
看著許褚那勉力站起,又搖搖欲墜的身姿,曹操是既心疼,又感傷…當初,他之所以讓許褚與同鄉兵勇護衛在周遭,或許有羽兒舉薦的緣故,可更多的不就是看重他們的忠厚與忠義麽?
曹操垂淚…
“仲康,你為孤巡營了許多年,這一次巡營,孤陪你一起去,咱們兄弟…孤攙扶著你去!”
話音落下…
許褚本要拒絕,可他的力氣全部都用在雙腿上,哪裡還有多余的去發出聲音?
可…
他能看出來,曹操的眼神無比的堅信與篤定,他已經攙扶起許褚。
這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此刻…竟是渾身癱軟了一般。
乃至於…
這麽近距離的接觸,曹操能感受到許褚額頭處的火熱,那宛若一團火焰般,在不斷透支著這位好兄弟的性命!
此次巡營,威猛不再…
甚至有些“沐猴而冠”的味道,但…這一次的巡營,亦讓人肅然起敬!
…
…
營盤外圍的陸羽、夏侯、夏侯淵,看到了曹操攙扶著許褚走出來,一步一步的拉著他往前走。
夏侯與夏侯淵眼睛翻紅,心裡不是滋味。
倒是陸羽臉色平淡許多,他一直在緊盯著許褚,拋去那些沒用的“感慨”與“呻吟”,還不如更多的觀察病患。
在一本書裡,有一個很牛掰的人會說一句話――你們是在看,而我是在觀察!
感動和淚水如果有用,那還要中醫幹什麽?
只是…
因為中藥獨特的系統,見效的速度遠遠低於西藥。
往往西藥一、兩天就見效的,換作中藥,可能要四、五天才會發力…
暫時來看,根本看不出什麽。
陸羽回頭望向張仲景與華佗。
他們的表情與陸羽類似,還是要繼續觀察。
倒是夏侯淵,他拍了下這賢婿陸羽的肩膀,“子宇啊,想不到,你竟是鐵石心腸麽?大哥、元讓和我都難過成這副模樣,你倒像是雲淡風輕!”
陸羽知道夏侯淵沒有惡意,當即淺笑道:“嶽父大人,現在可不是哭的時候,何況…眼睛是用來觀察的,也不是用來哭的。”
“總之,拭目以待吧!”
陸羽眼眸眨動,嘴巴“吧唧”了一下…搖了搖頭…
成敗,就看許褚與這些虎賁營的將士們的了。
一定要…堅持下去呀!
…
此刻…虎賁營內。
曹操正一步一步的攙扶著許褚踏步向前。
許褚的精神宛若恢復了一些,這讓所有人都聯想到“回光返照”四個字…
而見到魏王曹操與他們的統領,一些虎賁甲士圍了上來。
許褚則張口問道:“怎麽樣了?都…都還頂得住麽?”
其中一名副將稟報道。
“魏王,許統領…”
“昨個到今天,咱們營裡又走了幾個,就在方才,陳狗子走了…趙二虎也走了。”
唔…
這話脫口,曹操還沒有太多觸動,可許褚卻是刹那間默然了,陳狗子與趙二虎都是虎賁軍的副將。
許儀的功夫還有趙二虎教的呢?
終究…
他們和自己一樣,都…都沒能躲過這一劫。
“走了,也好…也好。”許褚勉力的開口,“至少…至少一了百了,省去了一番痛苦。”
講到這兒,許褚眼眸再度轉回曹操這邊。
“他們的兒子都被接到洛陽城了,以後…我不能照顧了,uu看書 ;還望魏王…”
“仲康放心。”曹操寬慰道:“無論生死,虎賁營將士們的家兒老小就是我曹操的家小,是我曹操的親人。”
許褚想跪地感謝,可他的身子都靠曹操去支撐,哪來的力氣去跪地呢?
“那就好…”
“那就好…”
這三個字後,突然間,許褚像是魔怔了一般。
他仰望著天穹,“儀兒,儀兒…”
“你聽爹的…好好的跟在南狩侯的身邊。”
“就…就像是爹護衛魏王一樣,用命去庇護他…爹這是為你好,為你好…”
“你聽到了麽?你還不知道吧…南狩侯是…南狩侯是…”
宛若夢中囈語…
許褚已經分不清身邊的是誰?眼前的是誰?
回光返照…也已經到極限了。
就在這時。
“噗…”
許褚一口黑血從嘴中吐出。
緊接著,他的雙腿一個踉蹌,宛若最後力氣的耗盡…
“咚”
“咚!”
虛弱的他, 便如一柄木棍落地一般,發出“咚咚”的聲響。
他的眼前也是一黑,再也聽不到任何話語…
“仲康,仲康…”
曹操努力的去搖晃他。
無數虎賁甲士也湧了過來。
“許將軍…將軍…”
大家努力的呼喊,就像是要從地獄…將許褚給喊回來一般。
唯獨方才那副官,他哭了,豆大的淚珠如雨水般滑落。
“魏王…魏王…雖還有氣,可…可辰時,陳狗子與趙二虎就是這樣…這樣死掉的,一模一樣…一模一樣!”
“將軍…將軍你怎麽…怎麽能離我們而去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