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東海郡。
長長的荊條被捆綁在一個八尺大漢的身上,荊條中一根根刺沒入了男人的肌膚之中,托著長長的荊棘叢。
一個赤膊著上身的魁梧男人,邁步走過龍驍營的軍寨,最後在港口前駐足,此刻的甘寧與一乾海賊兄弟正在練兵。
隔著老遠,就聽到了甘寧的嗓門。
“老子的兵就一條,老子讓你戰,則萬弩齊發,老子讓你撞,則與敵船同歸於盡!玉石俱焚!”
“讓你棄大船就棄大船,讓小船圍剿就小船圍剿,萬眾一心,莫說是區區巨鯤,就是號稱無敵水師的江夏黃家軍,江東孫家軍,龍驍營水軍亦是踏滅而過!”
誠如黃敘提議的那般…
因為成功捕鯨,甘寧與一乾海賊兄弟的威望在龍驍營中一下子達到了頂點。
再沒有一個龍驍營甲士敢不服!
這一日的訓練,除了呂布外,整個龍驍營幾乎全部參加!
“咳咳…”
就在這時,黃忠走上一步,大聲喊道:“陸統領的軍令剛剛下達,從今日起,所有龍驍營軍士,不論職銜、戰功,全部聽從甘寧的調派,所有人卸去精鋼戰戟,配備短刀,全部登船從水手做起,從搖櫓撐帆開始練,龍驍營水軍與陸軍軍銜分離,練成一個,提攜一個,有本事的就升上去,沒本事的,甭管之前立下多大的戰功,都老老實實做水手!”
“陸統領有言,從今往後,操練水軍,他隻認甘興霸的上書,他請誰為偏將,陸統領就封誰為偏將,他要罰誰,陸統領依舊照辦!”
此言一出…
黃忠不忘高喊一句。“都聽明白了嗎?”
“聽明白了!”
眾人齊呼。
黃忠本就是龍驍營內的牙門將,武藝高強,昔日戰汝南,一人力敵對方三人,最後對方三將非死既擒。
說他是所有將士們瞻仰、佩服的對象,一點都不過分。
如今,陸統領的話從他的口中念出,再加上甘興霸捕獲巨鯤…
龍驍營上下,究是再傲睨一切,如今一個個也都服了,徹徹底底的服了。
“好…”
甘寧一邊往人群中間走一邊嚷嚷道:“老子的第一道軍令就是,把靴子統統給老子脫了!就像老子一樣,光著腳板子!”
“你們可知道,為何你們連隻大魚都鬥不過,因為你們在船舶上,在甲板上站不穩,水師只有腳板子大,才能在顛簸的甲板上立足!從今天開始,你們無論吃飯睡覺,拉屎撒尿,統統光著腳!想要煉成一支無敵水師,先跟老子一樣,從腳板子練起!”
說著話,甘寧直接把自己的靴子給拋入海裡。
他的語氣,再度加重了幾分。
“沒有一雙硬邦邦的腳,那就是無根之草,水戰必敗!”
言及此處…甘寧轉過身,恰恰,這麽一轉身的功夫,他看到了龍驍營方陣之後,有一個人,一個赤膊著上身的男子。
踏…
踏…
他正邁著重步,一步一步的朝甘寧走來。
他是…
甘寧的眼眸刹那間凝起,當看清楚來人,他才認出,這不就是…龍驍營陸軍的絕對統帥——呂影將軍麽?
近來…
軍中各種傳言,說他便是昔日的呂奉先轉世!
且不說,他是不是呂奉先,單單,他在並州立下的那些功勳,的確也夠厲害的!
就在這時。
“甘將軍…”呂布張口道。“前幾日,我呂影看走了眼,今日,特來負荊請罪!”
沒有過多的語言,言簡意賅!
呂布尚武!
能讓他負荊請罪的,那一定是他打從心底裡佩服的人。
且不論陸戰!
這水戰中,甘寧能捕獲巨鯤,那…他呂布負荊請罪又何妨?
嘶…
看到這一幕。
黃忠都很驚訝…他都沒想到,“呂影”能把身份放的這麽低!
“哈哈哈…”
卻見甘寧快步上前,他沒有開口,而是一把拽過呂布背後的荊條,也背到自己的身後。
“以前聽說廉頗負荊請罪,就特娘的挺好奇,這荊條到底有多疼?巧了,呂影將軍就給我送過來了!”
“來來來,讓我也試試,這身負荊條是不是很舒服啊!”
唔…
就連呂布都沒想到,這“海賊王”這麽豪放,這麽會來事兒!
以前,還真是小瞧他了。
陸子宇這水軍副統領選的是真特麽的好!
當然…
這也讓呂布心生疑竇,副統領都選的這麽好了,那正統領…究竟是誰呢?
顧不上細想,呂布也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
——“這點荊條,撓癢而已!來,你也試試!”
陸地上的王者…似乎與海洋中的王者相談甚歡。
這一刻,海天一下,紅色與藍色彼此交融!
…
…
荊州,襄陽。
金字牌匾,鎮南將軍軍師府的門外,守衛森嚴佇立。
這是蔡瑁辦公的場所。
初平三年,劉表單騎下荊州,獲得漢庭敕封的鎮南將軍。
作為荊州襄陽城內最為顯赫的名門望族,幫助劉表平定荊州的大功臣,蔡瑁被任命為鎮南將軍軍師,手握兵權,在荊襄內可謂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他的長姐與二姐分別嫁給了諸葛亮的嶽父黃承彥,以及荊州牧劉表。
不誇張的說,蔡家一門在整個荊州,是裡子也有,面子也有,權利通天。
此刻,一乾侍衛看到蔡瑁急衝衝的趕來軍事府,紛紛單膝跪地,動作整齊,卻是一言不發。
蔡瑁的表情很僵硬,他的面頰顯得有些凌厲肅穆,快步走入其中,屏退了一乾隨從。
終於,步入正廳後,他關好門,這才轉過身抬起眼眸望向主位上那個頭戴鬥笠的“女人”…
“二姐,你…你真是糊塗啊!”
蔡瑁凝著眉,一副氣不打一處來的模樣…
他一邊說話,還不忘一邊關好所有的窗子,生怕隔牆有耳!
面前的女人卸下鬥笠,卻不是劉表的夫人——蔡氏,還能有誰?
她皓齒輕啟,幽幽的呼出一口濁氣,卻是一言不發。
“誒呀…”
蔡瑁是急的垂頭喪氣直跺腳。“二姐呀二姐,你說說你,私下裡豢養男寵也就罷了,總是去私會那些俊俏的後生,弟弟也從未點破過,可…可…”
“可你怎麽就能懷上了呢?”
“劉景升都快六十了,這幾年又嗜酒如命,哪裡碰過二姐?這要是傳出去,他總不至於猜不出來,這孩子是別人的吧?”
“二姐呀二姐,若是這事兒傳出去,咱們蔡家可就…就…”
“唉…我是真丟不起這人!”
蔡瑁連珠炮似的開口…
他也是醉了。
兩個姐姐,長姐嫁給黃承彥,矜持有禮,隱居世外,甚至能教出黃月英那樣的好閨女。
怎麽這二姐…就…就跟先秦時期的羋月似的,見一個愛一個!
這是放蕩不羈愛自由?
愛了個錘子!
這事兒後果很嚴重,倘若讓劉表知曉,那休了二姐還是其次,最重要的,蔡家的名聲就全完了。
人言可畏,到時候…無論是襄陽蒯氏,還是荊州二線的氏族——“龐、馬、向、習”,保不齊就要有所行動,錦上添花的人少,可落井下石的人多了去了!
到時候,這荊襄氏族的頭把交椅?又要歸誰呢?
這是牽一發而動全身…
“二姐,你…你就不能打了這孩子麽?”
蔡瑁提議道。
蔡夫人無奈的望向肚子。“藥也吃過了,可這都幾個月了,愣是怎麽吃也掉不下來。”
她的一雙牙齒緊緊的咬住嘴唇,哪怕是無奈狀,一雙媚眼依舊是攝人心魄。
當然…
打不掉也是很正常的。
漢代的這種藥本就效果不怎樣。
當年王美人懷漢獻帝劉協的時候,她就預感到大難臨頭,就差把這種藥當水喝了。
可“嬰兒劉協”在王美人的肚子裡,照樣茁壯成長,百毒不侵!
有時候,不得不承認,氣運加身…
這些外在的藥物根本起不了什麽作用。
呵呵…蔡瑁就差呵呵了。“二姐…二姐…唉…誒呀!”
他已經就要崩潰了…
“唉聲歎氣的幹嘛?”蔡夫人凝著眉。“打也打不掉,我都快煩死了!”
她緩緩起身,扶著牆向前走了兩步。“現在才三個月,還看不出來,若是再等兩個月,就徹底瞞不住了,我來尋你是想辦法的,不是抱怨的!”
“二姐…”蔡瑁嗓子裡“咕咚”一聲,咽下一口口水,他甚至都不去問那狗男人是誰?
一來,他覺得他姐都不知道!
二來,問了也沒用!
“二姐,這事兒你都做出來了,你就說怎麽辦吧!要不要告訴大姐?”
“告訴她?那黃家知道了,整個荊州就都知道了。”蔡夫人語氣冷冽。“這樣吧,暫且讓那老不死的加些‘藥劑’,讓他繼續病重在床,不能旁生枝節,之後怎麽辦,咱們都想想辦法!”
她口中這老不死的自然指的便是荊州牧——劉表。
至於辦法…
蔡夫人現在心都是亂的,哪裡有什麽注意,她得冷靜下來。
“要不要…”蔡瑁提議道。“要不要,咱們密信北方的魏王呢?”
這個想法一經提出,蔡瑁連忙加重了語氣。“我聽聞那白馬侯陸羽已經讓龍驍營在徐州東海郡操練水軍,如此看來…大魏南下在所難免,荊州縱然是擋,也是螳臂當車…不如…趁著這個機會…”
說話間,他比了個“抹脖子”的意思,意思再清楚不過,殺了劉表,然後獻了荊州!
這…
蔡夫人心頭“咯噔”一響,真的要對劉表痛下殺手麽?
她縱是毒,卻也不容易下這毒手!
當即她伸出右手,“容我回去想想…”
她的確得好好想想,她倒是不在乎荊州的歸屬,她在乎的是她與這肚子裡孩子的歸屬,當然,還有琮兒的歸屬!
久聞曹操好人妻…
可…她屬於帶球的人妻?曹操能接受麽?
唉…
長長的歎出口氣。
蔡夫人的心頭波濤洶湧,難以平複!
…
…
荊州,新野城。
衙署後面的草棚,門外是一大片空地,堆著一捆捆草料。
馬廄中,一匹白色的馬兒,看起來並不是很有精神,但…劉備卻在親自喂他草料,連帶著,將一桶水提來,慢慢的卷起袖子去給馬擦洗身子。
這馬兒似乎很聽話,一動不動,很是配合。
而近來,劉備因為報紙的緣故,心情不佳,經常與“的盧”馬相伴,似乎這馬兒反倒是成了能傾聽他心頭苦澀的摯友!
“主公又在給‘的盧’擦身子了!”
忽的,一道聲音驟然響起…
說話的是諸葛亮,他緩緩走入這馬廄中。
“軍師來了。”劉備放下馬刷,在水桶裡洗了把手,站起身來面朝諸葛亮,只是看起來身子上泥濘不少。“這的盧隻認我一個,它脾氣古怪,尋常的馬夫根本近不了身,也只能我來給他擦拭身子。”
“主公…”諸葛亮儼然不是來聊馬的,他開口道:“據細作探報,襄陽城內的蔡夫人已經三個月沒有露面了,就連正旦日的祭祀活動,都是劉琮代為出席!”
這是…
話裡有話…
劉備一下子就明白了,眼眸登時凝起。“軍師的意思是,蔡夫人已經有孕了!”
“是!”諸葛亮頷首。“我詢問過子龍,他成功收買了那兩名蔡夫人信得過的醫者,分別取出了一些藥物,而這位蔡夫人素來不潔,如此算計下,有孕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言及此處…
諸葛亮的聲音低垂,他是不得以才用這樣的方法,並不光彩。
要知道,蔡夫人是他妻子黃月英的秦姨娘,若不是為了劉備謀下荊州,他斷不會如此。
“為難軍師了。”
劉備拱手。
諸葛亮連忙扶起劉備,卻是一言不發。
劉備也是略微沉吟,旋即張口問道:“軍師打算何時與蔡夫人談判?”
“我已經派子龍去襄陽了,見機行事…”諸葛亮輕聲道。“子龍是能夠信任的人。”
劉備頷首。
的確,曹操陣營殺死了趙雲的師傅童淵,無論怎麽猜想,趙雲的投誠都不會讓人懷疑。
同樣的,來到新野的時日,趙雲一連完成了許多任務,就連甘夫人也對其讚譽有加,甚至阿鬥都極其喜歡這個英姿神武的白袍將軍!
呼…
聊到最後,劉備與諸葛亮側過身,望向那天空中的繁星,暗夜如磐,總有幾顆繁星點亮。
“孔明?陪我走走?”
“啊…好…”諸葛亮有些意外。
繁星之下…
一對主臣並肩邁步。
劉備笑著說道。“我以前一直南征北戰,長期身子不離馬鞍,大腿上肥肉消散,精壯結實;到這裡來以後,很久沒有騎馬作戰,閑居安逸,髀肉複生。一想起時光如水,日月蹉跎,人轉眼就老了,而功名大業尚未建成,悲從中來!”
語氣很輕…
可其中蘊含著的,是劉備的不甘!
他太渴望證明自己了!
諸葛亮深吸口氣,語氣加重了一分。
——“主公放心,這一次,我們一定能贏!”
…
…
荊州,襄陽城。
月夜,趙雲步履匆匆的走入一家酒肆,心急如焚的就往二樓一間雅間裡闖。
夥計連忙伸手去攔,卻聽得酒肆中傳來一道清脆的聲音。
“讓他進來!”
夥計讓開了一條道,趙雲這才走入廂房之中。
見到其內的男子,趙雲當即道。
“出事兒了。”
可對面男子一點也不意外,他只是轉過身,犀利的眸子直射向趙雲。“燭龍,你這般亂闖進來,會暴露間軍司的!”
這…
趙雲頓了一下,楊修的表情和緩了一些,趙雲比他的年齡要大,可此番…明顯楊修的底氣更足一些。
“你要知道,如今我們是在敵後,間軍司的每一條的情報都對陸師傅的決策至關重要,一個疏忽,就徹底斷了這條線!”
“是我疏忽了。”趙雲拱手,算是賠罪…
楊修熄滅了屋內的兩盞燭火,唯獨一盞,輕輕的搖曳著的火花,此間的氣氛顯得格外的緊張。
“說吧!”
“諸葛孔明要我動手了?”
“何時?”
“隨機應變,尋找到恰當的時機,就與蔡夫人談判!”
“談判的內容呢?”
“迎回長公子劉琦!”
“噢!”
急促的一個“噢”字,楊修頷首,他略作沉吟,旋即張口道:“你先想辦法拖住,蔡夫人關乎整個荊州,不能讓她受製於諸葛孔明…”
“那…”
“我即刻飛鴿傳書,將這邊的情形報送給陸師傅,讓他定下方略!在謀取荊州上,咱們必須佔據主動!”
楊修的語氣篤定…
趙雲能感受到他語言中的果決。
執掌間軍司, 肉眼可見的,楊修成長了許多。
“好…我盡可能的拖住!”
“哪怕要見蔡夫人,也必須在陸師傅信箋到來之後。”楊修再度強調。
“我知道了!”趙雲答應的果決。
不多時…
燭火再度點上兩盞,趙雲已經走遠。
燭光下,楊修取來雕版,開始寫信…
哪怕是傳往北境洛陽的書信,也必須慎之又慎!只要沒有遺失雕版,就算是被截獲,也不會出現亂子。
不說別的,至少,楊修在諜戰方面…已經完全進入了狀態!
這是一種全新的領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