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陽殿內的畫面開始變得詭異。
大漢的天子正在跪向大魏的新王,他努力的將傳國玉璽塞入新魏王的手中!
——“子宇啊子宇,你是懂我的,你也見證過我的反抗,是…十年前,我也曾想用自己的力量去拯救漢室,可是這十年來,我明白了,兆民之心早就不向漢了,只有結束了漢室,百姓與我才有指望!”
——“我也沒什麽遺憾的了,當初陷害我父皇的那些人,當初欺負我的那些人都已經離去了,你和你父親不同,你沒有當過漢臣,你不必去背負無妄的罵名,成就你…也是放過我呀!”
放過…
對麽?
陸羽微微動容,“陛下這話,應該也對我父王說過吧?他是如何回答的?”
這…
劉協頓了一下,回想了一番,方才張口,語氣一字一頓。
“魏王說,他與他的兒子會向天下證明,我的選擇是對的…”
此言一出…
陸羽總算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父王曹操贈予他的這份禮物。
他緩緩點頭,學著曹操的話,再度張口:“我會向天下證明,陛下與父王的選擇都沒有錯!”
劉協長松一口氣,跪正了身子,陸羽卻緩緩站起,站的筆挺,從現在起,普天之下,再沒有人能讓他下跪!
劉協向陸羽緩緩跪拜。
“臣叩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臣叩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臣叩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三拜九叩後的劉協,如釋重負的仰面坐倒在地,目光悲喜交集。
陸羽昂然站立著,俯視著這曾經的天子,語氣溫和地問道:“沒了皇位,你想要幹什麽?”
這個問題的出現,讓劉協怔住了…
他無數次的幻想過這個問題,可每一次他都在回避,他不敢想象,一個不是帝王的帝王,他還能幹什麽?
“說吧,只要你提出來的,朕都會滿足你!”陸羽已經改口用“朕”來自稱。
這一刻,他總算邁出了比他父王更遠的一步。
“我想…離開這皇宮去外面看看,我被你爹囚禁在這裡十余年,除了恐懼什麽也看不見,我每天晚上都會失眠…我與你年齡差不多大,可你看我的頭髮…”
劉協散下發髻…
那藏在發髻之下黑白相間的頭髮散落,很難想象,一個與陸羽差不多大的男人,在這個年紀能滄桑到如此地步。
劉協的話還在繼續。
“我在太醫院學了一些醫術,可在這皇宮裡…只有別人為我治病,我也想親手治兩個病人,也算是親手去救過幾個人,有時候…我總是感到汗顏,我做了三十多年的天子,可是我又為百姓做過了什麽啊?”
劉協的話讓陸羽動容,他有些憐憫的道:“好,我都答應你,就封你為山陽公吧,把山陽扈封給你,那地方依山傍水,陽光很好,草木清芬,民風淳樸,你若是願意,你依舊可以在那裡稱朕,那一汪領土,你可以盡情馳騁,也可以享受帝王的禮敬供奉,你想醫治他人,我會在山陽扈建立一座醫署,派幾個洛陽醫署中的得力醫者去教你,待得你學成之後,那邊的醫署便全權交給你了!”
劉協淚水長流:“子宇…不,是…陛下,謝你…多…多謝你!”
“我一直堅信,我…我沒有看錯人。”
陸羽俯身,用自己的袖子擦拭去了劉協的淚水,“你才三十歲,下半輩子還長,為自己活吧,為自由活吧!”
言及此處,陸羽拍了拍劉協的肩膀,最後感慨道。
“金錢誠可貴,權利價更高,若為自由顧,兩者皆可拋!鷹擊長空,魚翔淺底,萬類霜天競自由!”
說罷…他直起身,轉身大步出了大殿。
空曠的德陽殿內,只剩下劉協一動不動的癱坐著,爆發出似哭似笑的長嘯!
“萬…萬類霜天競自由!”
…
…
魏王宮殿。
曹操躺在床榻上,一副虛弱的模樣,他正在向幾位兒子交代著什麽。
“昂兒、衝兒、植兒…父王歸隱前,有些話想對你們講…”曹操悵然道:“子桓、子文都是孤的好孩兒,只可惜這天下的君主只能有一人,孤為大魏計,為天下黎庶計,不得以…重重的懲罰他們!”
“而你們都是你們兄長的弟子,縱然不顧及兄長之情,也要尊崇尊師重道,子健你是個好詩人,你的報社蒸蒸日上,讓爹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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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侑你在龍驍營中擔任將軍,子宇繼位為王后,龍驍營多半要交到你的手裡,你是你大哥的倚仗,你要記住,無論何時都要保護好你大哥,他在,大魏就在!”
“衝兒,爹最是喜歡你,你聰慧機敏是最像你大哥的公子,可…在見識上你比不上你大哥,為大魏計,爹會選擇最善為君者為郡,最擅領兵者領兵,最擅治國者治國,衝兒…爹有一種感覺,盡管現在的你還小,可你長大後將會成為你大哥最重要的左膀右臂!你們兄弟要勠力同心,精誠團結啊!”
曹操這一番隱居前的話,像是最後的安排,也像是旁敲側擊…
讓自己的這些兒子們安分守己,不要妄想。
當然,曹昂、曹植、曹衝…曹操是信任的,他們不敢亂來,他們也終將成為曹羽手下的肱骨與最信任的親人。
“好了…”曹操擺擺手,“你們下去吧!”
身旁的侍衛領著一眾公子離去。
不多時,宦官引著一隊女子進來,她們中有丁夫人、卞夫人這等的老資歷,也有蔡夫人、甘夫人、杜夫人、環夫人、尹夫人這等魏王的新寵,更是不乏許多青春年少、大好年華的女子,即便一個個穿著簡樸,看上去也是格外明麗。
她們都知道曹操要歸隱…今日一別,就不知道…何時才能再見,都小聲啜泣著。
曹操眯著眼睛望著她們,輕輕感慨,“多美好的年華呀!”
他虛弱的說道:“大魏興建不易,這些年攻城略地所得寶物,孤都賞賜給有功將士,倒是你們跟著我,衣不錦繡,履不二彩,頗受勤苦!”
甘夫人搖頭哭泣,“不…能服侍大王,哪怕是一日,那也是我們的福氣,這世上的男人,沒有比大王更有英雄氣概的!”
說這番話時,甘夫人自然對比的是那遇事就拋棄老婆、孩子逃跑的劉備。
在甘夫人看來,哪怕是能服侍曹操一日,也勝過在巴蜀…在拋妻棄子的劉備身邊享受榮華富貴要強!
“哈哈…”
甘夫人的話惹得曹操大笑了起來,青梅煮酒時,他就告訴劉備,天下英雄唯使君與操爾,到最後…果然,所有諸侯都已經出局,就剩下他倆了。
甚至,曹操會想更多…如果,如果不是他曹操生下陸羽這個兒子,那現在的局面會是如何?
他或許能問鼎中原,能收復北境,但…能將西涼、漢中和平的收納,能打贏赤壁,讓江東望風歸降麽?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未知。
但有一點,在女人這一環上,曹操是完勝劉備的!
事關女人,三個劉備綁在一塊兒,也比不上他一個曹操,無論是哪方面,都比不上!
“哈哈哈哈…”
曹操的笑聲更甚,“英雄氣概,亦有盡時,頭風之疾,當歸隱世外,以太清之氣醒腦,你們也想孤在多活些年份吧?哈哈,孤特地尋來的一些香料,分賜汝等,汝等可居於銅雀台上,賣香買絲,學做履賣,以求自給!”
諸美人泣不成聲…曹操疲憊的抬了抬手,宦官捧過一個盤子,將其中一袋袋香料分給諸位美人。
曹操澹笑,“好啦,孤是歸隱,又不是赴死,或許五年、十年之後,孤頭風痊愈,還能再見到你們!孤也舍不得你們哪!好了,去吧,去吧…”
是啊…
這麽多…“人妻”,都是曹操好不容易從別人手中奪來的,他享受這種特殊的感覺,享受這種凌駕於他人之上的感覺。
宦官引著啜泣不止的美人出去後,向等的焦灼不止的荀或、荀攸等人揮手。
眾位大臣慌忙湧入,跪在曹操的床榻前,曹操則頒布著他隱居前最後的政令…荀或親自執筆做記錄。
“孤平日治軍以法,此律不可改,而孤頗多憤怒過失,太子不可效法。今帝國未定,百姓疲蔽,孤隱居之處一切從簡,不必顧慮孤之身份,茅屋、隴田、服飾、飯食一律輕簡,孤隱居之後,大魏軍務、政務悉數交由太子曹羽,各郡長官需拜新魏王,盟誓對其效忠,囤防駐地將士,不可離開。帝國未定,諸公當輔左新王,建立大魏之一統!大魏之繁榮!大魏之昌盛!”
荀或運筆如飛,然而…當真的得知,未來的大魏中…不再有魏王曹操的參與,他的淚水一滴滴的落在竹簡上。
一乾譙沛的勳貴當先忍耐不住,爆發出一聲聲大喊,“大哥…大哥…”
百官相繼痛哭出聲。
曹操喃喃:“你們這是怎麽了?孤是去歸隱養病,怎生你們哭的如此狼狽?好像是孤要離世了一般…”
呃…曹操這麽一說,大家夥兒都止住了淚水。
“哈哈哈…”曹操笑道:“你們也希望孤這頭風能痊愈是吧?啊…”
“大王萬福!”眾人齊呼…
“既是萬福,那都給孤笑一個!”曹操繼續開口。
這下,百官彼此互視…
“哈哈,哈哈哈…”
怪異的笑聲此起彼伏。
曹操卻是張口道:“諸位放心,子宇比孤更出色,更懂人心,有他在,這江山,誰也帶不走!”
…
…
翌日。
台上奉著祭祀牛羊,五色玉圭,火堆燃起,濃煙滾滾。
在祭司的主持下,將玉圭焚燒,以祭蒼天、五嶽、四海…
莊嚴的音樂聲中,陸羽身著冠冕,手捧傳國玉璽,神色莊嚴地登上受禪台,台下公卿、列侯、諸將、匈奴單於等千萬人陪侍。
陸羽環視周遭,都是熟悉的人,卻唯獨缺了父王的陪伴…
為了讓自己成功登基,父王選擇在這個時候歸隱,這是將一切謠言都扼殺在搖籃,給予了陸羽最寬松的環境。
呼…
想清楚這點,陸羽長長的呼出口氣。
就在這時…
劉協雙手捧起詔書,大聲喊道:“谘爾魏王,昔者堯禪位於舜,舜禪位於禹,天命無常,唯歸有德,漢道陵遲,大亂滋昏,群凶恣逆,環宇顛覆,皆賴魏王神武……皇陵降瑞,人神告徽,誕唯采亮,師錫朕命,全曰爾度克協於虞舜,用率我唐典,敬遜爾位…天之歷數在尓躬,君其抵順大禮,饗萬國以肅承天命!”
一封詔書…郎朗吟出。
陸羽雙手接過!
旋即,在祭司的主持下,他對天行禮,朗聲祭告。
——“皇帝臣羽敢用玄社昭告於皇皇后帝,漢歷世二十有四,踐年四百二十有六,四海窮困,三綱不立,漢主以神器宜於羽,羽震畏天命,敢不欽承。謹擇元日,與群寮登壇受帝璽綬,告類於爾大神,唯爾有神,尚食永吉,兆民之望,祚於有魏世享!”
陸羽的話音落下…
群臣跪服,連同漢天子一道…跪地齊聲,“臣等叩見陛下,皇帝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帝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帝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陸羽望著浩蕩群山,跪伏百官,輕聲感慨:“舜、禹那時的心情,今日…朕體會到了!”
念及此處…
陸羽轉過身,面朝百官:“吾,曹羽,上承天意,承繼大統,即日起,天下只有一個國號——魏!改元黃初,建都洛陽,追父王為太祖武皇帝,封劉協為山陽公!”
此言一出…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萬歲…”
“萬歲…”
又是一道道山呼海嘯!
…
不遠處的一處山頭。
一處孤零零的馬車停在這邊, 馬車外有十余匹馬兒,一些侍衛森然佇立。
“大王…”
就在這時,許褚匆匆從山下跑上,“漢帝已經將皇位禪讓給長公子,長公子已經完成祭天地,順利登基!”
“好!”曹操頷首…像是歸隱之前,心頭最後的大石頭完全落地。
他整個人躺在馬車後,一臉的輕松。
“走了…”
過了半晌,他好似休息夠了,朝許褚招呼道:“仲康,你回去吧,羽兒的安全,孤可交給你了,有你與典韋在,孤才能放心!”
“魏王…若是…若是長公子問起你,那…”
曹操疲倦的揮了揮手…“莫要告訴他,我在哪裡,從今天起,他心中裝填的不該是孤,該是整個大魏!”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