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蔚蕙也站出來,望著眼前這位曾經敬愛的父親,聲音哽咽的質問著:“為什麽?為什麽?我寧願你是真沒了。
你活著!我還了二十年的人情就是個笑話,嘲笑我是多麽的無知,根據斷指和衣服就相信了那具屍體。你利用了我,利用我對父親的信任,來證明給別人看你是真的不在了。
你活著!我下放在鄉下痛苦掙扎的那幾年更是個笑話,嘲笑我是多麽的傻!被公公扔下鄉以保全他的職位!努力返城還被多方阻撓。
你活著!我面對我的大兒子周嫋,我感覺無地自容,因為他的不幸是我的父親和公公聯手造成的!
為什麽你還活著?為什麽你還要活著?為什麽你還活成了人上人?為什麽你高高在上的俯視著我和我的一家?為什麽我們經過了想想的六年努力才有膽子走進這院子質問你?
為什麽?為什麽?因為,你是高高在上的薑首長!
你的高度是那麽的高!你的距離是那麽的遙遠!你的心是那麽的狠!狠到確認了你之後,還要擔心自家沒活路!
你的心呢?你的心呢?你摸摸胸口它還在不在?還在不在??
我恨你!恨到即便你毀了你的所有,都不能夠解我的恨!”
周話扶著太過激動的媽媽,開口道:“好!那就開砸!”
他這話一出,周想立刻把外婆扶遠一點,外婆年紀大了,不適合這項運動,而且,她的小腳,躲閃不方便。
蔣蔚蕙一聽,心裡的怒氣就發泄到了物品上,她伸手推著那架子上顯得非常精美的瓷器,小閨女說了,即便是贗品,也要花錢請師傅做的逼真才行。
會客廳裡,立刻響起了乒乒乓乓的破碎聲。
薑興安悄悄的松了口氣,不對人就好,昨晚他聽說周家人入京後,立刻叫人換了瓷器了。
周想把外婆拉到二姐身邊,她轉身就看到三哥又打算用手直接砸,肖春梅拉著不準。
她手一翻,棒球棒出現在手上,左輪可不適合再出現了。
跑到拉扯的兩人身邊,“三哥,這個好用,用完還給小姨。”
肖春梅見有了工具,就不攔著周話了,讓他去發泄。
周話接過棒球棒後,他所過之處,所有的木製家具都被打的四分五裂。
薑興安心疼了,這些家具是特製的,雖然是仿的,可材料卻是真家夥呀!
面對憤怒的大閨女和小外孫,他張不開嘴叫他們住手。
只是,小外孫這力氣是不是太大了些,棒球棒是很結實,可是要打爛這些仿古家具,沒有足夠的力氣是不行的。
丁鳳琴站在了側門邊,會客廳裡的聲聲泣血般的質問,讓她感到心虛,她怕了。
薑衛華跟在她身後,問道:“怎麽不進去?去親眼看看呀!你可是勝利者。”
“華兒!”丁鳳琴怒斥兒子,他越來越過分了。
薑衛華一擺手,“你對我發怒沒用,進去看看,你去看看我那嫡母臉上的褶子,你會驕傲的。”
“華兒,你不能這樣對我說話,無論如何,我是你媽!”
薑衛華嘶啞的低吼,“我寧願不是,你知道嗎?從我知道真相後,接連三個夜晚我無法入睡,我都在洗澡,我覺得我很髒,可惜,烙印在骨子裡了,洗不掉了。”
對著兒子那紅紅的眼眶,丁鳳琴說不出話來。
這難道就是現世報?她和丈夫竟然生出這麽個純善之人?
會客廳裡,被周話砸的沒有一件完整的東西,包括那被修好的鋼琴,也已經粉碎。
周話又站回薑興安面前,“薑首長,憋屈嗎?從小我就不懂,為什麽我做與不做都是錯?甚至正在睡夢中就被拖出被窩打一頓,以至於我每晚都不敢熟睡,我就怕我自己躲不開那帶著恨意的棍子。
13歲時,我才知道,我是代人受過的,當時我的想法就是去挖墳鞭屍。不過,現在,我倒是覺得你活著挺好的,我可以時不時的來發泄一下。
也許是你正端著碗吃飯的時候,也許是你睡的正香的時候,讓你也體會一下那種慌亂不安與不知所措的黑暗。”
薑興安微垂眼皮,拄著拐杖的雙手在顫抖著,他不能直視滿頭白發下的那雙淡淡的不帶一絲情緒甚至連恨都沒有的眼睛。
側門外的丁鳳琴捂著自己的嘴,調查報告上是字面上的平鋪直敘,還沒那麽直觀。
如今面對著本人,聽著他淡淡幾句表達出他那時的絕望,她真的害怕踏進眼前這道門。
她可以面對柳,可以面對蔣蔚蕙姐妹倆,她卻無法面對,承受了柳的所有恨意的周話。
柳的恨意來源於她的出現。
她轉身,推開兒子,回了後院,她沒有任何立場說任何話!
薑衛華捂著胸口,裡面好疼!周想描述時,他覺得他一家三口錯了,他可以嘗試著去彌補。
現在,周話這話,讓他覺得他一家是罪無可赦的,他還可笑的想去補償周話,來安撫他良心上的不安,若一世不安就對了。
他也轉身,打算離開,他該想想何去何從了。
“小舅舅!”
背後清亮的女聲,是他最期盼的呼喊,可是,他張不開嘴應。
周想一直注意著側門,後院進來都是從這道門的。
她看到丁鳳琴的臉部變化,她嗤笑,仿佛看到貓哭耗子。
丁鳳琴離開時,推薑衛華那一下,幾乎把他推進了會客廳裡。
於是,周想清楚看到薑衛華的心灰意冷和退縮。
她不準,還沒有整夠他呢!怎麽可能讓他就此離去?
“小舅舅!薑學長!你打算去哪兒?我們來了,你不該招待我們的嗎?你還說了要帶大家去遊玩的。
你,若是不做我的家長,別人欺負我怎麽辦?還有,我還沒正式任教呢!你不去華大給我撐場子了嗎?你既然在我的資料上填寫了家長那一欄,你就不能半途退縮,我也不準。”
良久,薑衛華才開口,“我還配嗎?配做你的家長嗎?”
“配!”
“配!”
“配!”
三道聲音, 終於讓薑衛華轉過身來,俊美的臉上滿是淚水。
周嫋周話和周想,都看到他那消沉的意志。
周想上前挎著他的胳膊,“你既是我小舅舅又是我的學長,還是我的合作夥伴,你肩上負有很大的責任,你,別想逃跑。”
周話上前拉著他的另一條胳膊,“小舅舅,一切與你無關,我們願意認你,也是因為這個原因,你不要讓我們沒有舅舅。”
周嫋的眼神清澈,“小舅舅,你還沒看到我開畫展呢!”
薑衛華的淚如雨下,連連點頭,“好,你們不嫌棄我,我就永遠不退縮。”
周想晃晃他的胳膊,“好了,多大的人了,還哭的跟個孩子似的,快擦擦,跟我們一起走吧!明天開始,你就是導遊了,這可是新的體驗喲!”
薑衛華抬手摸摸她的頭,她這是把他當健健康康來哄呢!
周想一把拍開他的手,“你手上有沒有眼淚鼻涕?”
周嫋掏出自己的手帕,遞給他,“擦擦吧!妹妹嫌你髒了。”
薑衛華接過手帕眼淚鼻涕一把擦完,周嫋立刻嫌棄的擺手,“我不要了,送給你了。”
一時間,側門邊這條巷道裡傳出一陣陣嘻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