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靜謐無聲,連落葉飄落也能聽得見一些輕微的聲響。
腳步聲哪怕如微風般,氣息的靠近,還是驚醒了原本靠坐在樹乾處的少女。
她倏地睜開眼,眸子裡是隨時攻擊的冰冷,一抬頭,視線首先撞上一抹素白袍角,慢慢的往上,是少年一頭白到發光的發,冰清玉潔得不似凡塵的身影,卻透著一股沉默的肅穆。
繃緊的身軀慢慢的松放,靠了回去:“是你啊。”
白帝的一頭髮白被風吹過,淺藍色的羽翎仿佛能發出一道輕吟的脆鳴!
徐徐清風吹打在一站一坐的兩人身上,久久未歇。
站在那兒沒動的少年,自始至終就沒看靠在那兒的少女,只是靜立在那兒,微微負著一手,像一尊守護神,靜守在少女的身側。
直至入夜。
少女的臉色變得有些發白,她的自我治愈並沒有達到很好的效果。
面前有什麽東西掉來,用小塊布包著。
扔下這塊東西,少年白帝就轉身往裡面走。
皇羽睜開眼,看了眼掉在腳邊的那塊布包的東西,她聞到了股淡淡的草木香味,有些像那個人身上的氣息。
她拿起來往嘴裡送,繼續調理傷勢。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再睜開眼,陽光已穿透樹梢,斜照在她的身上。
皇羽這下精神了很多,身上的傷也愈合得比想像中要快。
想到少年扔給她的那塊東西,笑了笑,“還是關心我的嘛。”
也就是從這個時候起,她就更加堅信,自己需要學習這種治愈上的東西。
養了兩天,皇羽也沒往裡走過一步,第三天又活蹦亂跳的,朝裡面大聲喊:“我走了,謝謝你的藥!”
少女喊了一聲,就很乾脆的走了,仿佛沒有任何留戀。
坐在裡面的人,微微睜開了眼,又重新閉上。
這一次,少女走的時間更久,半年。
半年時間,足夠讓一個少女再度成長了一些。
這次再來,還是帶了身傷,比上次還要重。
可從頭到尾她都沒吭一聲。
她身上有雷擊過的痕跡,看上去有些慘不忍睹。
又是躺了很久,裡面的人突然出現在她的身邊。
“我以為你不會管我了呢,”皇羽有些艱難的抬起腦袋,看著這個清雅無塵的絕美少年。
他仍舊不說話,將手裡的一塊藥扔下,剛要轉身,袍角被一隻染了血的手抓住。
他低頭看了一眼。
少女已經昏死了過去。
皇羽醒來的時候,自己就躺在原地,而就在不遠處,坐著那個白發少年。
他還像以前那樣,安靜的打坐修煉。
“你一直在這裡守著?”
白發少年睜開了比星辰還要奪人的眼,看了她一下,起身扔給她一塊藥,又往裡走了。
皇羽還是吃了,對於少年的舉止,她並沒有惱。
想起最初時自己對他做的那些失禮舉止,也是有點心虛。
皇羽養好了傷,又將自己清理了一番,邁著輕快的步伐再次走了進去。
但是少年並不在那個地方,而是換了一個位置修煉。
那塊平台處,似乎布著一個陣,皇羽也沒能過去,隔著一段距離朝那個無悲無喜的少年喊:“我是來感謝你的,別不說話啊,不然我可就要天天在這裡叫到你應為止。”
經過相處,白帝也知道皇羽的性子,絕對是說到做到。
他睜開了冰眸,看了過來,那一眼望川而去的氣勢,哪怕是在那些修為極高的長老身上,皇羽也沒有見過。
陣撤了,皇羽如願以償的邁步上前,一屁股坐到了他的身邊,側著背,倏地靠在他的身上。
白帝倏然轉過頭來,冰眸正盯著她。
側著身,皇羽的視線是向後的,就當作沒有察覺到他的視線。
腦袋就擱他肩頭上,閉上了眼,“你修你的,我歇我的。你身上的氣息,好聞,有安神的效果。”
白帝閉了閉眼,終歸是挺直坐著,仿佛肩頭上的人並不存在。
不知道多久,肩上的腦袋滑了下來,直接歪到了他的懷裡。
看著熟睡的豔麗少女,白帝的視線不禁落在她秀挺的瓊鼻上,遊移到滴水般的櫻唇,如雪玉般晶瑩的雪肌處,如瀑的發傾灑在他的腿上,手上,衣間……像隨時勾人奪魄的精靈,即使是睡著了,身上那股的勾魂懾魄的凌厲也壓不住。
她就像是一團火焰,從一開始就直接燒進人心。
或許,他碰見的人當中,從未見過這樣的,因此也不自覺的將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想要看看,一個人為什麽可以擁有這樣的面孔。
皇羽睜開了眼,見自己躺在他腿上,這人還能一本正經的修煉,有些震驚,“你就這麽喜歡修煉?素日裡,你是不是從未出過這個地方?看你這個情況,肯定是光明神域那邊的人,光明神域的人向來無趣,難怪會教出你這樣的小老頭!”
“不可對長者無禮。”
他開口就是訓人。
清清冷冷的語聲,聽不出喜怒。
不過,他能開口,就是皇羽覺得最高興的事!
“是是,我聽你的,絕對不會對長者無禮。可是他們真的很無趣啊,看看你,年紀輕輕的就跟他們一樣了……好吧,我收回那些話,其實你還挺有趣的!不過是過得與世隔絕,才會變成小木頭而已。以後有我在這裡,你會覺得更有趣,不,是更高興!”皇羽笑著撐起身,用肩碰了碰他的肩:“我們現在是朋友了,對不對!既然是朋友,那我以後就能經常來找你玩了!”
白帝在她的身上掃了眼,又繼續閉目修煉。
皇羽看了眼下面的水潭,突然用力一跳,水瞬間濺到了他的身上。
感覺到濕意,那雙冰眸很冷的掃了過來。
皇羽衝他眨眼,用手舀起水潑他身上去,白帝抬手擋開,冰眸裡的寒意更沉了幾分。
皇羽再潑,就是要打斷他的修煉。
即使是一次又一次的捉弄,白帝也沒有再像之前一樣衝動的出手和她打起來,就像是不知喜怒一樣,淡淡的看著她,像在看一個無理取鬧的小孩子。
皇羽無趣的收起玩鬧,百般無聊的往他身邊一躺,腦袋就很自然的擱在他的腿上。
白帝依然當她透明,穩如泰山般的日複一日的修煉。
而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就會看見豔麗無雙的少女在旁邊鬧,潔白無暇的白發少年在雷打不動的修煉。
日複一日,轉眼就是三個月。
“你聽說過兩域的天選嗎?我就是那個候選之一,但是我的修為天賦卻遠不如別人,進入候選完全是因為缺個人,所以我就勉強的被選了進去。自從進去後,我就天天被欺負,他們聯手欺我,其實我並不害怕,因為我是打不死的……他們越欺我,我就越證明給他們看,就算是充數,也不會比他們差到哪裡去。”
聽見少女的話,少年終於低頭看了眼靠在他身邊坐的少女。
白帝的進步很神速,從他的氣息上就能感覺得到,上次打的三十來天架,也是他有意放了她一馬,所以她才有贏的機會。
自從進入候選之後,皇羽總覺得那些老頭就是想要利用自己,擋住了大部分的攻擊,事實上,很多人也都找上了她。
為了躲清靜,她就待在這裡長久一些。
只不過,再出去,恐怕又要被嘲笑躲起來哭鼻子了。
看著少女劈裡啪啦說著她自己的一些遭遇,落寞的模樣落在他的眼裡,顯得有些奇妙。
因為這個少女,從一開始就很要強的將自己最尖利的鋒芒露出來,碰上一點就刺過來,哪裡會想到突然露出這樣脆弱的一面。
與女子相處得最多的,也就只有皇羽一個。
最親近的,除了他的母親外,她也是唯一一個。
母親的親近,早已淡化,算起來,也只有她了。
這時候的他,還沒有煉到那種出神入化的清心寡欲的地步。
受少女的影響,那隻手慢慢的抬起,想要去撫平少女星眸裡的落寞,而這時少女卻突然站了起來,笑盈盈的看著他:“騙你的!誰敢對我下手,我肯定要弄死對方!絕不手軟!就我那個親姐姐,她每次都拿天賦來壓著我,可每次都被識破,我會找到機會,將她打倒!”
“你是暗域的人。”
皇羽瞬間就睜大了眼:“這還是你第一次問我這個啊,你不是看出來了嗎?我就是暗域的人,你也知道暗域的法則有多殘酷。不像你這裡,清靜又安全,沒有爭鬥,沒有殺戮……”她站起來,拍拍身上的泥塵:“好了,我要走了!下次我來的時候,給你帶好吃的!謝謝你陪我這麽久!”
還是和前幾次一樣,少女走得很乾脆。
白帝看著少女離去的身影,不禁想,下次來的時候是不是還會帶著一身更嚴重的傷?
暗域很寬廣,哪怕是同身處在暗域,也有許多不相識的人。
皇羽趁著機會,避過了一些人的目光,回到了自己的地方。
她從幾年前就一直自己一人住了, 雖然離家人也很近,但她不喜歡那種氛圍。
因為一家人站在一起,她永遠是墊底的那個,總會被用異樣目光看待。
她剛回到屋裡,正要拿出一顆夜明珠照亮,屋裡突然傳來一道清越帶著冷意的聲音:“你消失了幾個月,舍得回來了?知道你消失的幾個月,大家都怎麽談論你的窩囊行為嗎?我們這些家人,也因你丟了臉。”
皇羽先是一驚,後是失聲冷笑:“姐姐,你就不要在這裡假惺惺的了,這裡就只有我和你而已。何必再做戲給我看呢?你不覺得惡心,我聞著你這氣息,都作嘔。”
“你也只會尖牙利嘴了,皇羽,我是你的姐姐,就不會扔下你不管。記住,沒有下次,如果你再鬧事,惹到了什麽人物,我們可就沒辦法保你了。”
屋裡的身影從她的身邊越過,朝外面走去。
門合上,傳來聲響。
皇羽捏了捏雙拳,冰冷轉化為冷笑,“天賦可不代表一切。”
她承認,沒有好的天賦,自己就跟那些邊緣化的修行者一樣,過著一生,或許有一天,被人看不順眼,就會被一掌給拍死了。
這種事,暗域經常發生。
她也害怕自己成為那樣毫無還擊之力的人,現在面對幾乎同個年齡段的人都很吃力,等哪天這批人遠遠的甩開自己,再跑回來算舊怨,自己就只能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