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好戲
禦書房。
老皇上精神有些萎靡,明黃的龍袍松松掛在身上,他懶懶地靠在椅背上,眯著眼看蕭甫山。
“榮國公最近消瘦了?可是為了孩子的事煩憂?”
蕭甫山面對殺父殺子的真凶,神色如常,拱手道,“謝皇上關懷。犬子已大好。”
皇上輕輕轉動著玉扳指,“嗯,那就好。有空帶他進宮,朕也見見他。”
蕭甫山說道,“犬子尚不良於行,又小兒無狀,怕衝撞了皇上。”
恭王站在蕭甫山對面,眼泡浮腫,好好的相貌卻一副被酒色掏空的樣子。他目光陰冷,冷笑道,“榮國公這般推諉,難不成,是要抗旨嗎?”
蕭甫山淡淡瞥了他一眼,“恭王很會扣罪名。”
恭王冷哼,“榮國公果真是位高權重,連本王都放不到眼裡了。是不是連父皇,都放不到眼裡了?”
蕭甫山面無表情,聲音卻冷了下來,“恭王慎言。榮國公府世代忠良,先祖父先父皆是為大燕命喪沙場。難不成,恭王是容不得本公,要送本公上斷頭台了?”
當今朝上滿朝文武,也就一個榮國公敢如此對他無理,偏偏自己又奈何他不得,每每交鋒都落於下風。甚至被他害得丟了東宮之位,被禁足數月。
恭王臉色漲紅,指著蕭甫山的手在顫抖,“你放肆!本王何時說要殺你了?”
蕭甫山淡淡說道,“王爺去年已殺了一次了。”
皇上抬起眼皮,呵止他們,“好了,吵的朕頭疼。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榮國公退下吧。”
出了禦書房,蕭甫山走在宮道上,紅牆綠瓦華麗耀眼,宮道寂然無聲,可這背後,又有多少肮髒齷齪,又有多少殺機重重。
——
榮國公府外書房門口,蕭東和蕭西站在不遠處守著。書房前三丈之內無人行走,四周有侍衛警戒。
端王眉間緊鎖,“榮國公,這是扳倒忠勇王府的一個好機會,你怎就放過他了?”
蕭甫山拿著剪刀,修剪著蠟燭的燈芯,燭光跳躍,映在他冷峻凌厲的臉上,忽明忽暗。
“王爺想一下,現在若是忠勇王倒了,他手中的軍權會給誰?”
端王沉思了片刻,“如今朝中能領兵打仗的,除了你和靖國公,便是信陽候,你是說信陽候?”
信陽候是皇后的嫡親弟弟,曾在的東南打過幾場勝仗,在朝中也是硬派人物,只是兵權比蕭甫山都要少許多。
蕭甫山手上已有二十多萬兵權,皇上自然不會再給他。靖國公是蕭甫山的外家,兩家是一體的,若是給了他,跟給了蕭甫山也無區別。
剩下的就只有信陽候了。
皇上需要一個能跟榮國公抗衡的人,如果忠勇王府倒了,那最合適的人選自然是信陽候。
信陽候府作為皇后外家,與榮國公和端王天然對立。
蕭甫山看著那修剪之後更明亮的燭火,“皇上前幾日解了恭王的禁足,信陽候若是有了忠勇王的兵權,那麽恭王複太子之位也是指日可待。”
皇上解恭王禁足,是在柳氏死後兩日。其中緣由,端王不知,蕭甫山卻能猜得幾分。皇上怕蕭甫山會猜到真相,他不放心端王了。
端王沉默了,他代皇上處理國事這段時間,體會到了高高在上的感覺。那是和做王爺完全不同的滋味,天下皆在他手下,他手中朱筆一點,便定乾坤。
恭王的威脅比忠勇王自然要大,忠勇王若要篡位,那是謀逆。恭王卻是可以名正言順登上那位子。
“恭王那裡,榮國公可有對策?”
蕭甫山轉過身來,“王爺先告訴我,給皇上煉製丹藥的道士是不是你的人。”
端王望向蕭甫山,他高大的身軀站在燭火前,身前的黑影如同一個龐然巨獸,佔據了整個書房,籠在他身前,俯身看著地上螻蟻般的他。
道士的事他做的隱秘,連他身邊的幕僚都不知曉。
他淡淡回答,“是。”
蕭甫山踱著步,到他對面坐下,緩緩說道,“恭王沉不住氣,才會露出破綻。”
端王臉色一凜。
——
永青連吃了七天的藥,身子徹底好起來了,已經可以下床走路。
淨嚴給號了脈,說是不必再吃藥了,腿的彎曲,以後慢慢也會好起來。
自永青醒過來,蕭老夫人每日都要過來看看,摟著永青心啊肝啊的。
蕭老夫人這半個月一下子蒼老了許多,臉上有些憔悴,白發也添了不少。她戴著幼菫給她繡的那個寶藍眉勒,臉上帶著和氣的笑,拿了滿滿一匣子的頭面給幼菫。
老夫人的寶貝不少,裡面的頭面件件精致不凡,比起新婚敬茶時送的,有的甚至更要奢華。
幼菫合上匣子,推了過去,“多謝母親,您之前已經給了那麽多,這些您還是留著,總不能把好東西都給了我。”
幼菫雖說的恭敬,可老夫人又怎聽不出來其中的客氣疏離,哪有以前的半分親昵。
老夫人臉色黯淡下來,跟永青又說了會話就走了,匣子卻沒有讓丫鬟帶走。
幼菫淡淡看了匣子一眼,讓青枝收了起來。
淨嚴這幾天胖了一圈,臉頰上的肉都鼓起來了,幼菫聽說他輕功很好,但看現在這一身的肉,也不知還能不能身輕如燕。
他也拿到了三十壇好酒,是幼菫和青枝素雲連夜給趕製出來的。一天三壇,不過幾天功夫就喝掉了一半。
寧郡王這幾日天天頂著兩隻烏龜來找淨嚴打架,讓淨嚴反而找到了樂趣,越發不肯給他解藥了。
不但不給解藥,每次打架的時候,都會成功把他臉上的面具給搶過來。寧郡王顏面掃地,國公府外院的侍衛個個都瞻仰了他的風姿。寧郡王也因此得了一個“王八郡王”的美譽。
寧郡王拉著鍾安平一起,還是打不過淨嚴,反而一人得了一對熊貓眼。寧郡王的黑眼圈剛消了,這新鮮的又接上了茬。
兩人恨咻咻地去找榮國公,結果這麽多日了就沒見著他的面,天天不在府裡,也不知在忙什麽。
兩人趁著給老夫人請安的機會,向幼菫求助。
幼菫看看鍾安平的熊貓眼,又看看寧郡王臉上的一對王八,強忍著笑很中肯地說,“寧郡王若不想娶妻,我覺得這樣就挺好的。”
寧郡王黑了臉,“誰說我不想娶媳婦?榮國公答應幫我討藥的,他討不到,你就得管。”
鍾安平眼裡閃爍著八卦的光芒,“你想娶媳婦了?哎呀不怕,哥哥幫你找!年紀大些的行不?”
寧郡王嫌棄地拍開他的爪子,怒目瞪著他,“你是來幫我的還是損我的?”
鍾安平看著他臉上的王八,嘖嘖道,“你都這模樣了,也別挑了……能找個不嫌棄你的就不錯了。”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寧郡王徹底怒了。
他把扇子一收,“打一架吧!”
鍾安平錦袍一撩,“打就打!爺就沒怕過誰!”
寧郡王和鍾安平從小就常來國公府,跟老夫人熟稔,也不客氣,就地在大堂裡打了起來。
正堂的空間開闊,正中間的空地夠他們倆折騰。鍾安平畢竟是武學世家出身,功夫都是實打實的,比寧郡王略勝一籌。寧郡王仗著輕功好身形靈活,鍾安平也一時佔不到什麽便宜。
幼菫和蕭老夫人吃著點心喝著茶,饒有興致地看著一對熊貓打架。
幼菫可惜地歎了聲,“要是有瓜子就完美了。”
沒了美貌的男子打架,就沒那麽賞心悅目了,不過那對熊貓眼倒增加了不少趣味。
那對熊貓眼一憤怒起來,更具喜感了,幼菫想到了熊貓大俠。
丫鬟居然端來了瓜子,放在幼菫手邊。
啊,完美了。
幼菫嗑起了瓜子,這般配置,不就是免費看了一場孫臏下山的大戲嗎?原本她還遺憾,老夫人壽宴那日只看了一小會。
瓜子挺香,磕了一會,發現手邊不知何時多了一小碟剝好的瓜子仁。嗯,嗑累了,這樣吃起來的確是很爽。一口一小撮,一口一小撮,一小碟不一會就吃完。
然後又多出來一小碟。
幼菫讚許地看了青枝一眼,貼心好丫鬟啊。“不必費勁剝了,專心看戲。”
青枝俯身低聲說道,“小姐,這些瓜子都是老夫人親手剝的。”
幼菫愣住了,老夫人一個長輩,哪有給兒媳婦剝瓜子的道理。
幼菫抬頭看向老夫人,她正笑眯眯看著堂下的比武,似乎沒注意到這邊。她的手邊碟子裡,是高高的一堆瓜子殼。
幼菫收回目光,繼續看戲。
那兩人正打的如火如荼。
看的興起時,幼菫不時提醒他們一句,“小心花瓶!汝窯的!”“小心茶盞,均窯的!”
上座那邊傳來一聲,“小心燈盞,青瓷的!”
幼菫看向老夫人,抿嘴笑了笑。
老夫人目光與她相遇,臉上露出一個舒心又和藹的笑,又繼續提醒,“哎呀小心熏爐啊,掐絲琺琅的!”
寧郡王他們打不下去了,停了手,兩人後背都已濕透,貼在身上。
二人無奈地看看老夫人,又看看幼菫,再看看二人手邊的瓜子殼,滿臉黑線。
寧郡王挫敗地坐下,“老夫人,您看戲呢。”
蕭老夫人開懷笑了起來,“我看你們打的比那些武生要好,從秋,看賞。”
鍾安平身姿高大瀟灑,撩袍坐到寧郡王一旁,很有骨氣地說,“老夫人,我現在可是兵部侍郎了,堂堂四品官,和蕭二爺平級。您不能拿我當小孩子了。”
寧郡王也很想骨氣一把,轉念一想,蚊子腿再小也是肉,不要白不要!
戲已經讓人看了,大丈夫能屈能伸,得點賞錢也不錯。
他笑嘻嘻說道,“謝老夫人賞!”
廉媽媽端著一個黑漆托盤走到二人跟前,福了福身,“郡王爺,世子爺。”
寧郡王往托盤裡一看,我的乖乖,兩個金燦燦的大金元寶!一個得有十兩重!
他桃花眼眯了起來,站起來一手一個抓到手裡,“既然世子不要,那就都歸我了。”又朝老夫人躬身大聲道謝。
鍾安平一看那金元寶,後悔了,自己方才多說那些話幹嘛,十兩金子到手它不香嗎?
他咳嗽了兩聲,“那個……另一個是老夫人給我的。”
寧郡王瞅了他一眼,“你說了你不要,兵部侍郎呢,堂堂四品官呢,不是小孩子了呢!”
鍾安平也是要面子的人,還守著幼菫,怎麽好意思跟寧郡王搶?
他咬牙切齒說道,“您拿好,別砸著腳!瘸了媳婦就更不好娶了!”
寧郡王把金元寶往荷包裡一塞,歎息了聲,“好重啊,踏實!”
老夫人笑眼看著他們倆打鬧,又吩咐了廉媽媽一句。
廉媽媽又拿了一對金元寶給鍾安平,鍾安平諂笑道,“老夫人,您以後還是拿我當小孩子好了!”
幼菫一言難盡地看著他們倆,挺高的倆大老爺們……
在老夫人的說和下,幼菫還是幫了寧郡王。
這麽個美男子要是就此毀容了,也是可惜。
要讓淨嚴屈服只有一個法子,美食。
幼菫做了兩盆麻辣香鍋,讓丫鬟端給了他們倆。
“你們端著去外院,拿著個換,淨嚴肯定答應。”
兩人眼都直了,盯著盆子的紅紅綠綠狂咽口水,眼睛一瞬不瞬。
鍾安平跟寧郡王打商量,“要不,你的臉就這樣吧,我看也挺好……”
寧郡王艱難從盆裡挪開目光,想了想,“臉還是得要……咱倆先吃,給他留個盆底。”
二人商量妥當,抱著盆就去了外院,蹲在淨嚴房外的窗戶下,吃起了麻辣香鍋。
淨嚴的鼻子是屬狗的啊,聞著味就出來了。
他眼睛放光,“誰做的?”
寧郡王抱緊了盆,頭也不抬地哼哧哼哧吃著,哎呀真香,要不然臉不要了吧?
鍾安平比寧郡王還多了幾分理智,頭從盆裡抬了起來,含含糊糊回了他一句,“榮國公夫人。”
淨嚴徹底失去了抵抗力,那小女娃娃做飯香啊,這幾天嘴被養刁了,吃別的竟有些胃口不佳。他覺得他消瘦了。
他嘻皮笑臉地湊上去,蹲到兩人跟前,“讓我嘗嘗。”
兩人不約而同地扭轉身子,繼續奮戰。
淨嚴又繞過去,繼續看盆流口水,兩人再次轉了方向。
眼看著盆裡的菜越來越少了,淨嚴有些急,從懷裡拿出一個紙包遞到寧郡王眼前,“解藥。”
寧郡王伸手就搶,淨嚴躲了過去,“你們倆盆裡剩下的都給我。”
寧郡王又連扒拉了幾口,“成交!”
淨嚴和寧郡王一手交盆,一手交藥,淨嚴又手腳麻利地把埋頭猛吃的鍾安平懷裡的盆搶了過來。
寧郡王生怕有詐,就著淨嚴房裡的水盆,倒上藥粉,當場洗臉。
還好,那老賊沒再耍詐。在臉上呆了十多天的烏龜終於洗掉了!
寧郡王淚流滿面,最近連他父親母親都嫌棄他啊。
兩章合一了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