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菫心道,我要是把唐詩三百首默出來,老太爺非瘋了不可。便也不理,和小五青枝吃茶嘮嗑,青枝帶來的點心也吃了不少。小五眼看著點心越來越少,趕緊收了起來。
茶水喝了兩壺了,老太爺還不見清醒,幼菫便想走了,她這出來一趟是有時間限制的。
老太爺見幼菫要走,連忙拉住。
“來來,丫頭你再給我題一篇,”說著便在字畫缸裡一陣亂翻,拿出一幅畫展開放在桌上。
幼菫無奈上前。這是一幅雪梅圖。
幼菫想了幾首寫梅花的詩句,最終選了首最貼切的:
梅雪爭春未肯降,騷人閣筆費評章。
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
老太爺又瘋魔了。已然不知今夕是何年了。
幼菫估計老太爺一時半會清醒不了,便也不跟他告辭,悄悄走了。
小五送到門外,對幼菫愈加崇拜了,“以往只見過別人看了老太爺的詩畫這個模樣,不曾想老太爺也能這樣。”
幼菫內心慚愧,又自我安慰,就算跑到古代來弘揚民族文化了,雖是剽竊卻也促進社會進步了。重要的是詩,又不是寫詩的人。
一番心理建設之後,幼菫頓時覺得自己形象高大,任重道遠起來。
韓老太爺瘋魔了半日,晚上神志方清醒了幾分。第二日便帶著小五回京了,去京城有名的墨香閣裱字畫去了。
這兩幅畫一拿出來,那墨香閣的老板便被鎮住了。墨香閣的老板自詡是見過大世面的人,那些當代名家要裝裱字畫都來墨香閣,古畫鑒別和字畫修複也是墨香閣的一絕,是以墨香閣的老板在儒雅中帶了幾分傲氣。
這韓老太爺韓文正他也熟識,曾任翰林院大學士,文學造詣那是杠杠的,後來不屑官場勾心鬥角,便辭了官,閑雲野鶴去了。他在著名的松山書院掛了個榮譽院長的虛職,偶爾會到書院去教幾日書,每每他去,書院便人滿為患,不少不是書院的學子也千方百計想法子混進去。
墨香閣老板對著這字畫發了半天呆,便腆著臉問韓老太爺,“韓院長不知可願割愛……”韓文正的水墨畫造詣頗深,但他性子孤傲,他的畫輕易不肯送人,是以市面上流傳的不多,一畫難求。今日這畫又配上如此精妙貼切的詩句,更是令人歎為觀止,如能得上一副,可當鎮店之寶了。
韓老太爺心中警鈴大作,便要把字畫收回來,“不裱了。”
墨香閣老板忙按住韓老太爺的手,“韓院長別惱,我兩日日便給裱好,親自給韓院長送府上去。”
韓老太爺小氣道,“我看你居心不良,不用你了,我自己裱。”
墨香閣老板賠笑道,“免費裱。”
韓老太爺搖頭。
墨香閣老板繼續道,“再送一塊端硯。”
韓老太爺繼續搖頭。
墨香閣老板一咬牙,“老坑的!”
韓老太爺滿意地松了手,“你臨摹可以,可別把我的署名都臨摹上。”
墨香閣老板赧然道,“不敢不敢。”
這時墨香閣裡有人已注意到這邊,悄悄湊了上來,待看到上面題字,忍不住驚歎出聲。店裡的人瞬間都圍了過來,墨香閣遇到精品神品的幾率是最高的,這些文人都敏感的很。
墨香閣老板乾淨利落地把字畫收好,引起一陣哄鬧。
墨香閣老板也不理,無情地抱著字畫去後堂了,韓老太爺也跟進去,他得再仔細叮囑一番。
“哎呀我只看到那字甚是瀟灑飄逸”“我只看畫了,沒來及看字呢”“那詩句才是精妙,可惜只看了兩句”
便有人問那最先看到字畫的學子,那學子呆呆道,“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便呆愣著不說話了。
墨香閣裡炸開了“妙哉,妙哉!”“韓院長不愧文學泰鬥”“韓院長心胸開闊豁達”……
韓老太爺待字畫裝裱好了,方帶著字畫回草廬。
韓老太爺讓小五喊幼菫過去,一見面便要幼菫作詩,“何丫頭,你的好詩才浪費了可惜,再想想,再做首。”
幼菫狂翻白眼,這要是天天作詩,自己背的那些唐詩宋詞不見得夠用,“老太爺,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我哪有那麽多靈感的?”
“妙,妙!我記下來。”韓老太爺腿腳靈活地三步並作兩步到了書案前,“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好句啊好句啊,精辟精辟!”
又來了……“老太爺我要回去了,還要抄經呢。”
韓老太爺放下筆攔著幼菫,“別急別急,何丫頭,我跟你商量個事啊。”和老太爺讓幼菫坐下, “聽過韓文正沒有?”
幼菫搖搖頭。
韓老太爺頗尷尬地摸了摸鼻子,“你閨閣女子不知道也正常,韓文正曾任翰林院大學士,現在在松山書院做掛名院長,他的字畫很是有名氣,輕易不送人,聽說很是值錢的。”
幼菫茫然地看著老太爺,“然後呢?”說起來自己的幾位表哥還在松山書院讀書呢,不過此時可不能提,免得老爺子驕傲。
韓老太爺清了清嗓子,“我便是韓文正。”
幼菫配合地說了句“久仰久仰。”
韓老太爺看出幼菫敷衍,第一次感覺自尊心受到了傷害,文人們對他很狂熱的!韓老太爺覺得接下來的話有點講不下去了,“那個……你看看我這裡的字畫,你喜歡哪副拿哪幅,一幅畫換一首詩怎樣?”
幼菫看著眼前的韓老太爺,隱世大儒都是這樣的嗎?
幼菫不懂水墨畫,前世小時候倒是學過素描。便隨便挑了副山水畫,“老太爺說個題目吧,我看看能不能作的出。”
韓老太爺看著窗外的一叢竹子,“便這竹子吧。”
幼菫沉吟了下,走到案前,提筆寫道:
茅舍小橋流水邊,安居落戶自怡然。
風摧體歪根猶正,雪壓腰枝志更堅。
身負盛名常守節,胸懷虛谷暗浮煙。
寒霜暑熱毫無畏,春夏秋冬四季妍。
見韓老太爺又深陷其中而不能自拔了,幼菫抱著畫走了。
此後幼菫又用詩換了幾幅字畫回來,那剽竊的負罪感又來了,便不肯再去草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