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不單有周祭酒,還有他的孫女周珠兒,原來的德妃。
二人行過禮後,周祭酒就笑呵呵呈上自己帶的禮品。
一包糖炒栗子,一籃子櫻桃。
“臣記得公主愛吃櫻桃,有著身孕多吃這個有好處。還有糖炒栗子,是給郡王爺的,健脾益氣,最好不過的東西……”
周珠兒在一旁嗑著瓜子,“祖父明明說這兩樣最便宜,幾十個銅板就能買一大堆。”
周祭酒小眯眯眼瞪著孫女,“別亂說!這櫻桃可是好東西,現在正當季才實惠了些,上個月的時候,十兩銀子不見得買這麽多!”
周珠兒吐了個瓜子殼,“換作上個月,祖父也不會買啊!”
周祭酒放下籃子,氣哄哄走到周珠兒身邊坐下,低聲呵斥,“我讓你來是幫著求情的,不是來拆台的!”
周珠兒哼了聲,“又不是我想來的,本還約了文珠打牌,也打不成了!”
幼菫笑道,“周大人有心了。”
她的確是愛吃櫻桃的,公主府園子裡就有一小片櫻桃林,碩果累累,主子下人一起吃都足夠了。
“周大人倒也不必這麽客氣,汪明說你是來致歉,卻不知有什麽事要致歉?”
周祭酒環視大殿,欲言又止,“這個……”
幼菫對汪明說,“你們都下去,隻留又冬。”
“是。”
汪明打了個手勢,殿內的丫鬟婆子和太監,悄無聲息退了下去。
殿門合上,周祭酒方訕訕說話,“昨日程府大夫人到敝府看望小女,臣方知,小女外出遊玩時,冒犯了公主……”
周珠兒在一旁接話,“都這樣了祖父還藏著掖著作甚。公主,我姑姑打小就不正常,別說你了,我在晚上冷不丁見著都害怕。”
周祭酒氣的胡子亂顫,“什麽叫不正常!她那是嚇著了,嚇著了!平時他多乖巧的,比你讓我省心多了!”
周珠兒笑嘻嘻道,“祖父既然覺得那樣省心,要不我也摔一跤,成全您老的願望?”
“呸呸呸!別亂說!”周祭酒狂摸木頭,“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幼菫聽著他們祖孫倆吵吵鬧鬧的熱鬧,莫名其妙想起了裴承彥。
他還真沉得住氣,這麽多日不來公主府。
周祭酒訕訕道,“公主,臣是沒把您當外人,才說這些,您可不能外傳啊!”
幼菫笑道,“好。”
周祭酒又道,“她雖說不若別人機靈,可待人從無惡意的,不會傷害公主……”
“祖父,姑姑可不是不機靈啊。我從小在她跟前跟她說話,到現在連個反應都沒給我過。我都懷疑在她眼中,我是不是就是塊石頭。”
周祭酒氣得老臉發抖,他是覺得孫女和公主關系好,想帶她過來關鍵時候能幫他兩把。
現在倒好,把他賣了個底朝天!
他俯身傾向周珠兒,“從現在開始,你還是不要說話了!”
“不說就不說。”
周珠兒撅了噘嘴,又抓了一把瓜子嗑起了起來。
周祭酒對著幼菫呵呵乾笑,“小孩子不懂事,瞎說的。”
幼菫笑笑,“令嬡的確沒什麽惡意,她還遞帕子給本宮,說起來本宮還要謝謝她。”
“遞帕子?”
周祭酒怔楞,一向精明的小眼睛裡霎時間閃過若乾情緒,震驚、喜悅、懷疑,轉而又清明、失落。
“公主是在安慰臣吧?”
他臉上難得地出現一絲苦澀,“公主不必如此,她這樣也挺好,總歸是我閨女。”
幼菫疑惑,“本宮為何要安慰你?”
周祭酒霍然起身,滿臉震驚,“公主說的是真的?”
周珠兒也忘了吃瓜子,
睜大眼睛看著幼菫。幼菫很奇怪他們祖孫的反應,“真的。所以你不必過來致歉。”
周祭酒嘴唇胡子抖啊抖,最終說了句,“臣先告退了!”
說完話,就往外走。
周珠兒愣了愣,她扔下瓜子,起身往幼菫身邊的座位坐去。
又冬擋在她面前,面無表情道,“這是上座。”
周珠兒又不情不願地坐到幼菫下首,“公主,姑姑真給你遞帕子了?”
“嗯。”
“那,她遞帕子幹什麽?”
“讓我擦眼淚。”
“公主哭了?”周珠兒八卦地問,“公主為何哭?啊……我知道了,那日吐蕃王離京!七公主也哭了,和我邊打牌邊哭!”
幼菫想到文珠才是賽德有血緣關系的親人,親哥哥。
她喝著茶,“七公主和義父感情深厚,自是舍不得兄長……”
周珠兒又嗑起了瓜子,“她可不是舍不得兄長,她是想跟著吐蕃王回吐蕃,吐蕃王沒同意。”
她磕了好一會瓜子,也沒見幼菫詢問緣由,忍不住問,“公主可知為何?”
幼菫搖頭。
文珠當初可是滿大街追著寧郡王跑的,怎麽就舍得拋下他回吐蕃了?
周珠兒身子往前傾了傾,低聲道,“這事說起來……”
“珠兒!你怎沒跟上來?”
時隔一刻鍾,周祭酒去而複返。
“公主,改日我跟你說啊!”
周珠兒起身行禮告退,跟著周祭酒出了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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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祭酒匆匆回了府。
周府局促,不大的宅子裡住著祖孫三代。
說是祖孫三代,不過是他們老兩口,再加一個女兒,一個孫女。
他徑直去了最角落的一個小院子,打開房門,便見女兒呆坐在梳妝鏡前,看著鏡中的自己。
他笑呵呵上前,拿了一包糖炒栗子遞過去,“阿玉,吃糖炒栗子,還是熱乎的。”
阿玉似乎沒聽到一般,紋絲不動,靜靜看著鏡中的自己。
周祭酒想起孫女說的,阿玉是見公主哭了,遞帕子給她擦眼淚。
他放下糖炒栗子,蹲在阿玉身邊,回想起自己的一生。
少年喪父,中年喪子,好好的女兒變成這樣子,孫女又嫁了個假皇帝……
他用力擠了擠眼,啥也沒有。
他歎了口氣,大概是人年紀大了,心變硬了吧。
周珠兒倚在門口,“祖父,祖母今日打牌輸了一兩銀子。”
“什麽?!”
什麽家庭啊,她敢玩這麽大的?
定是那吳大人的老娘,聯合她兒媳,誆騙單純的老妻!一兩銀子,夠府裡好幾日的開銷了,就這麽沒了……
周祭酒悲從中來,頓時老淚縱橫。
他摸了摸臉上的淚,繼續想著那輸掉的一兩銀子,將自己的臉擺到阿玉面前。
阿玉毫無反應。
周祭酒努力地哭,把眼淚流幹了,也沒等到女兒遞個帕子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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