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定主意,顧絕塵便開始等待時機。
一轉眼,兩個多月就過去了,時間很快到了五月初五的端陽節,這是炎帝祭祀中最重要的節日,與九月初九的重陽節共為兩大祭日。
五月初五是傳說中的炎帝降生的日子,九月初九是傳說中的炎帝歸天之日。
這一天,顧絕塵提前來到曲阜城南門,準備在這裡先觀望一番薑妍出行的儀架情況,為後面與她會面做準備。
祭祀炎帝,她一定會從南門出城,這是十多年的慣例,路上還會有許多民眾擠在這一塊,等著一睹美人芳顏。
五月初五,清晨,太陽剛剛升起來,顧絕塵就已經在南門城頭上遠遠佔據了一個較高的位置,等著薑妍的儀架出城。
這位莊公正妻,原本是齊國襄公之女,魯莊公與齊會盟時見而傾心,遂親自入齊,娉而取之,國人謔而稱之為未娶先淫。
娶回之後,也是百般疼愛,諸貴女拜見時,依禮應納棗、果為賀,卻被莊公改為絲帛。
這位夫人生的千嬌百媚,每次出行,國人都會蜂擁而至,一睹美顏,以為盛事。
只是莊公逝去之後,接連發生公子叔牙被逼自殺,公子般被殺,傳言其與慶父私通,謀立公子啟等事,這位深居內宮,極少出面。
這次也是炎帝祭祀,這位才出來。
顧絕塵找了一個好位置,能清楚看見薑妍,又不會太近,免得發生意外。
這位身為魯國如今的太后,又是政局中的關鍵人物,如果身邊有厲害的修士注意到了顧絕塵的窺探,那就麻煩了,特別是那位名叫奉樓的魔修。
他處於南門城牆之上一處垛碟之後,距離城門有一段距離,前面更是擠滿了看熱鬧的閑漢,只要他一閃身,就能隱入人群。
當豔陽高照之時,太后的車架終於來到了城門口,等了很久的閑漢們中午激動起來了,一個個壓抑著激動的聲音,快速交談著。
當車架臨近的時候,顧絕塵也看清楚了,薑妍乘坐的是一輛輅車,車有數丈之高,朱漆華彩,上樹九旒之旗,頂垂流蘇、玉簾,四匹神駿白馬拉車。
一位雍容華貴、國色天香的麗人倚靠其中,隔著玉簾望向外面成堆的人群,偶爾看見滑稽的人、事,還會嫣然一笑,如牡丹花開。
這場景,不但是周圍那些閑漢,就連忽略襯衣這種後世見了無數電腦上世界各地美女的人也不得不承認,眼前這位,不論是從身形、膚色、面容,還是氣質、風度上來說都有一股吸引人沉迷的魅力。
不過,顧絕塵的目的不在於此,他將法力運到雙目,往下掃去。
這是純陽劍經之中的一個法術,純陽劍目,這法術有各種修煉方向,可以只是查看敵人破綻的入微,可以是致幻的幻目,也可以是攻擊性的劍目,更可以是如神話中那種上觀九天,下探九幽的神目。
每一種修煉方法的不同最後帶來的結果、功能都不同,所用的材料當然也不同。
他現在還沒辦法修煉,因為沒有我相應的材料,但是,將法力運轉到雙目,臨時用用,粗略觀察下還是可以的。
一眼掃下去,熙熙攘攘的人群不見了,華麗的大車不見了,如玉的美人也消失不見了,現在顧絕塵能看到的,只有元氣反應。
各種各樣的元氣,呈現在顧絕塵眼中的,繽紛多彩,赤紅色血氣、玉白色清氣、褐黃色土氣、翠綠色木氣等等,各呈色彩。
這裡面,
有人身的氣機,有武修的血氣,有各種寶物的氣機,有天地、植株的氣機等等。 顧絕塵仔細辨別著,其中,有一縷極細微漆黑魔氣借著人氣隱藏在其中。
顧絕塵慢慢尋找其根源,將目光慢慢鎖定在了薑妍身旁一位隨行的侍女身邊。這人的修為不高,應該剛剛到達築基期,而且法力漂浮松散,不知道用什麽辦法催生出來的,顧絕塵暗自思忖能對付得了。
再仔細觀瞧,忽然,一種危機感從心中傳來。顧絕塵連忙扭頭,往垛碟中一蹲,邁步隱入人群之中,裝著墊腳,卻一點也看不見。
而他剛才的位置,早被洶湧的人群佔據了。
此時,剛才那位薑妍身邊的侍女卻摸著衣服下的一枚赤金符篆,望向顧絕塵這邊,心裡在暗自奇怪,剛才真人賜予的符篆突然示警,應該是有人在窺探,或者心生敵意,不知是誰。
狐疑了一陣,她發了一道訊息。
而顧絕塵則趁著擁堵出了城門,趕往炎原,準備在這裡會會那位太后。
至於她身邊的那位魔修,顧絕塵準備直接殺了。
那位魔修身上或許有法器、符篆之類的手段,但是看她修為不怎麽樣,顧絕塵有信心在一照面之下殺了她,讓他那手段用都用不出來。
最後,他選定的是炎原之上半山腰的一處枝葉繁茂的大楓樹,此時正值初夏,這樹鬱鬱蔥蔥,濃密青翠,木氣強盛,正好可以掩藏身形氣息。
而且到了這裡,跟著薑妍的大隊人馬大部分都會留在下面,這位太后只會帶著兩三人登上炎原,祭祀炎帝。
輕松越過那些守衛炎原的軍隊,靜靜縮在那大樹上,等著薑妍的到來。
午時初刻,薑妍一行到達炎原腳下,她要在午時正登上炎原,正式開始祭祀。
正當顧絕塵準備的時候,忽然,他手上的那魔眼手鏈忽然跳動起來。
他一凜,剛才窺探那位侍女的時候,可沒有這種反應,現在這種反應,只能代表著與郭家寨有關的人來了。
盡管不知道來人的修為,可是顧絕塵感覺到了危險,一言不發,他從樹上溜了下來,展開天涯身法,往相反的方向溜走了。
顧絕塵剛走幾十息的時間,那正在跟著薑妍上炎原的那位侍女身上忽然傳來一聲微不可聞的笑聲,接著說了句:“挺滑溜的嘛!”
“真人,怎麽了?”
“沒事,一條小泥鰍溜走了。”
“是早上窺伺我的那人嗎?”
“不知道,不過法力氣息很像正道修士。”
“那他還會來嗎?”
“放心,只要太后不出宮就沒人能害她。”
且說顧絕塵從另一邊溜走,走出了五裡,那魔眼的感應才消失,他這才松了一口氣,暗道好險。
剛才要不是魔眼,他肯定會被那簡單的陷阱俘虜,雖然有李壺的金篆,可是用完就沒了,只有一次機會,他還想著到最關鍵時刻用的,這也是他摻和這檔子事最大的底氣。
離開了炎原,他便繞路,準備回曲阜。
走著走著,又到了麟角邑。
心情鬱結,拾階而上,再次進入孔林之中。
這裡清幽的環境給了他放松的機會,他乾脆找了一個安靜的角落,盤膝坐於石上,靜心打坐,收斂心思,放下憂慮。
慢慢地,他沉入了靜謐而幽深的靈靜之中,一念不起,諸心沉穩,心態漸漸歸向安寧,這段時間奔波、憤慨、殺戮、決絕,諸般情緒凝結而成的心劍漸漸消散。
只有在這種環境下,他才領悟到,劍修,不止是殺戮。
如果像他先前一般,只知道殺戮,盡管殺的一直是該殺之人,可是本質上,與那魔修並無差別。
劍者,不但是修士手中之劍,更應是內心之劍,外斬邪祟,內誅心魔,以內外之劍斬開長生之途,而不僅僅用來做凶器。
此念一起,內心那原本開始成型,凶戾無比的殺劍開始消散。
他又想起了父親跟他說的,庶人之劍、諸侯之劍、天子之劍,這番話出自《莊子·雜篇·說劍》一文,講的是莊子勸諫秦惠文王的故事。
其中,莊子提出了庶人之劍、諸侯之劍、天子之劍的分別,庶人之劍以技、以勇,決勝於三尺之間。
諸侯之劍以智、以氣,法天象地,舉之無上,運之無旁,用之於四封,無不賓服。
天子之劍以神、以道,囊括陰陽、四時、五行,收納四海八荒,上決浮雲,下絕地紀,用之則天下燕然。
如果按他的理解,這三種劍,可以稱之為凡劍、法劍、天劍。
如果以此對照,那他先前所追求的,不過是庶人之劍中的下下品,殺人之劍而已,與刺客之流並無區別。
想到這裡,他下定決心,散了原本有了雛形的心劍,隻保留其中的一股勇氣,為弱者拔劍,斬向更強者的勇氣。
他準備試著凝練法劍。
天劍虛無縹緲,凡劍太過下乘,他想以天地山川、四時萬物、芸芸眾生為師,凝練一把既能用之於內,又能用之於外,護道修行之劍心。
於是,他反而不急著回曲阜城了,就留在這孔林之中,晨觀太陽,暮賞星月,感四時變換,陰陽輪轉,乃至風雨、雷霆、雨露的發生、演變。
至於曲阜城的變化,已經被他拋到了腦後,反正那些家夥自作孽,日後自有後果。
在他看來,這一切的起因就是那些家夥權欲熏心,自相殘殺,那民間的魔修之禍已經稍稍止歇,其他的,無所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