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會注意影子。
除了火把照亮的區域,整片中堂院子裡,幾乎統統被陰影覆蓋。
衛兵按著規定的巡邏路線走動著,長長的人影偶爾跟別的影子擦過,一道更深的影子就悄無聲息地融過去了。
宛若活物。
影子不停地在各個人影子中穿梭著,慢慢靠近了目標。偌大的庭園成了獵場,他肆無忌憚地行動,卻又能不引起任何懷疑。
這就是魑影的能力。
作為月蝕門鼎鼎有名的刺客,他在幾十年前,就舍棄了自己的身體,用秘法把自己的陰神改造成了一道暗影。
成為影子後,他重獲新生。仿佛之前作為人類存在的日子,統統是為了變成影子而做的鋪墊。
他享受不為人所知的感覺;享受悄無聲息地潛入,再悄無聲息地離開;享受獵物臨死前眼中的驚恐和不解。那些陰冷的情緒是他的食糧。
他一直都相信,沒有人比他更適合成為一名暗殺者。這個職業和自己天造地設。
而今天,他又要收獲兩隻獵物了。
通過在影子之間的流動穿梭,他已經靠近了今夜第一個目標——四明宗宗主之女,朱婉卿。
朱婉卿正在閉目冥想,看起來完全沒有察覺到近在咫尺的危險。
一條細如觸角的影子,緩緩朝朱婉卿腳下的影子移動過去。就在快要接觸到時,朱婉卿猛地睜開眼睛。
“疾!”
隨著這聲輕叱,她雙指並劍,向下一切。一道劍光撕裂周圍的黑暗,狠狠朝著地面釘了下去!
劍身沒入石質地面三寸,劍尾兀自震鳴不停。
但是卻沒有釘到那陰影觸手。
千鈞一發之際,陰影觸手縮回了火光輻射不到的黑暗中。
院子裡的人都被劍鳴聲嚇了一跳,紛紛彈起身,拔出刀劍。
朱婉卿一躍而起,順手從柱子上摘下一隻火把,照亮自己周圍,防止影子入侵。
插入地面的劍活了一樣,自行拔地而出,化作一道劍光,回到朱婉卿手裡。
朱婉卿大聲提醒眾人:“小心,有敵來襲,注意自己的影子!”
眾人面面相覷,滿是困惑。注意自己的影子是什麽意思?
他們掃視庭園,沒發現任何可疑的身影,但朱婉卿卻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她在跟空氣鬥智鬥勇麽?
只有葉楚有所明悟一般,暗自握上了劍柄。
火把燃燒,劈啪作響。
庭院之內,暗流湧動,殺機四伏。
就在大家戰戰兢兢之時,忽然,一個護衛舉刀朝自己的同伴砍了下去!
同伴倉促之間格擋下那劈頭一刀,兵器摩擦爆出一串火星。而後他由於準備不足被砍翻在地,不得不滾了數圈以卸力。
“你發什麽瘋!”同伴痛罵,嚇出一身冷汗。
若不是注意力集中,格擋及時,他現在已然人頭落地。
然而這聲痛罵並沒有罵醒那名護衛。只見他沉默著低頭前衝,高舉腰刀,再次朝著倒地的同伴當頭劈下!
“日!”同伴顧不得罵了,一連幾個驢打滾,滾得灰頭土臉的,才勉強避開了這一刀。
大家這時候才注意到那名護衛的異樣。
因為他的動作實在太奇怪了,十分僵硬,就像是被人強行支配著做動作一樣。
以及他全身上下都黑得驚人,有火光照過去時,大家才驚覺,那是因為有無數觸手一樣的影子,爬滿了他的全身。
大家這才想起朱婉卿的提醒,
注意自己的影子! 反應過來的人立刻去搶離著最近的火把,驅趕不祥一樣在身前胡亂揮舞著,大嚷著:“不要靠近我!不要靠近我!”
但是沒用。
影子觸手速度快得驚人,以那個護衛為圓心,朝四面輻射出去。庭園裡仍是黑暗佔據大部分空間,那些流動的影子就像是魚兒躍入了水中。
很快又有數人被影子控制了,揮舞著兵器朝身邊的同伴發起攻擊。
大家震驚。
“小心被影子控制!”王翰疾一腳踹翻砍向自己的手下,暴喝出聲,“這影子能夠同時控制多人,都散開,散開!給自己找個光源!”
眾人奉命而行。他們一邊躲避同伴時不時砍來的大刀,還要找到光源,一時間庭園裡亂作一團。
更多人陷入被影子的控制。
不少人已經受傷了,慘叫聲連連。面對同伴的攻擊,他們還擊得畏首畏尾,還要時刻注意腳下偷偷摸過來的影子。
幾十人的守衛陣式,片刻之間潰敗。
眼看著損失越來越大,身為護衛首領的王翰疾卻毫無辦法,只能乾著急。
他面對有實體的山賊、妖物等,可以想辦法解決。可面對的對手是一道影子時,他就全然失了方寸了。
葉楚瞅準一個間隙,趁影子朝別人移動時,悍然出劍斬下,卻只是在地上留下了一道劍痕。
不行,影子速度太快了。
關鍵是沒法判斷影子的動向,只能看到後再做反應。可那時候就已經遲了。
葉楚還嘗試過將影子和人分離開,但也未能成功。一旦他的劍指向被影子控制的護衛,那個護衛就將胸膛迎著劍而上了,導致葉楚最後只能收劍。
“所有人都離開庭園!”朱婉卿高舉著火把大聲說,“留在這裡的人越多,只會越加混亂!由我一人來對付這影子就可以了!”
王翰疾一愣,而後扯著嗓子吼:“聽朱仙長的話!所有人都給我撤離,撤離!”
沒被影子控制的護衛立刻執行撤離的指令。而那些被控制的人,身上的影子竟然如潮水般褪去了,任由他們恢復自由。
因為影子的目標也不是他們。
很快的,庭園裡的人就撤光了,只剩下朱婉卿和葉楚兩人。
朱婉卿看了葉楚一眼,皺了皺眉。“你為什麽不走?”
葉楚道:“我留下來幫你。”
“不。你還不懂麽,人多是沒用的,反而給他提供了輾轉騰挪的空間。如果他控制了你,我就很難對你出手。反過來也是一樣。”
葉楚:“我……”
這時,一條影子觸手朝兩人襲來,兩人的反應都很快,分向兩側閃開。彼此拉開了不少距離。
“你就留在那裡不要動了!千萬不要靠近過來!”朱婉卿身邊劍光閃爍,“由我一個人對付他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