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前輩，我沒有逃課...』

　『今天貌似不是休息日，我比較熟悉禦明道學園，算是偏差值很高的學校，你作為高二準高考生，課業壓力應該很重吧?』

　『那...那個...我請假了...』

　『因為來看鋼琴大賞就拋棄課業的話，或許對於你現階段並不是個明智的選擇，我指的是你目前還身為高二年級的學生。』

　『可是...我不太喜歡待在學校...』

　西宮和枝並沒有向他人傾訴的習慣，或者換句話說從沒有傾訴的對象，也就養成了自己消化沉悶的一種閉環。

　實際上她也曾經嘗試過對別人傾訴，只不過換來的結果也是無濟於事，不僅會有人用可憐的眼神看待她，甚至耳邊還會出現戳中心底冷嘲熱諷，這讓她逐漸也就形成了社會恐懼。

　所以在處理社交問題的時候，西宮和枝的笨拙實在太過明顯，抑或可以說成是不知道該如何處理，在面對原野慎司不斷地追問中，也沒能組織好合適的語言回答。

　但是她微抬起下頜偷偷瞧了眼身旁的原野慎司，細長劉海下那雙靈動的眼睛微微閃爍著，看到了對方正低頭編輯著信息的模樣。

　不知道為什麽。

　好像感覺沒有剛才遇見熟人的那種緊張了。

　而且還有個不算疑問的疑問產生在心底。

　“前輩為什麽也不開口說話?”

　相比於她這種格外怪異的交流方式，身旁的同學基本上都在暗地嘲笑，哪怕少有人會靜下心來看自己編輯的話，可多了幾次之後也不會再和自己交流，很大部分的原因都是覺得太過麻煩。

　可還容不得西宮和枝低著頭多想，那隻熟悉的手掌又出現在了眼簾之中，遞過來了那部邊緣略顯破舊的手機。

　而等到她伸出手接過來後也看清楚了屏幕上的信息。

　『是因為校園霸凌嗎?』

　過了大概半分鍾。

　沉默的氣氛蔓延了半響之久。

　原野慎司看著低頭不語的西宮和枝，以及那份把臉頰埋的更低的動作，眼神微垂的同時心裡也明白了些什麽。

　從她手中拿過並未握緊的手機，又重新編輯了段信息遞過去。

　『你很喜歡看歌舞伎和這類的表演嗎?』

　蜷縮在位置上的西宮和枝這次沒再沉默，咬了咬色澤很淡的嘴唇，手指點了點鍵盤開始編輯信息。

　『我比較喜歡聽這些音樂。』

　『是因為很喜歡聽這些東西?』

　『不是啊...只要很好聽，我都很喜歡。』

　『比賽馬上就要開始了，先專心聽他們演奏吧。』

　在西宮和枝略帶不解和懵然的眼神中，原野慎司面色自然的收起了手機，絲毫沒有半點準備再遞過來手機的打算，雙手抱著臂膀將視線挪向體育館中央，仿佛剛才的交談就沒發生一般。

　此時的體育館燈光已經暗淡下來，光束集中在臨時搭建舞台的正中央，本來周遭較為嘈雜的聲音也安靜了不少。

　本來應該只是很正常的結束交談，卻突兀的令人感覺非常不對勁。

　西宮和枝微張著嘴唇，細長劉海遮掩下的眼睛，被流光溢彩的燈光打的閃爍，神色愣愣的看著身旁的男人，注視著對方旁若無人的姿態，一時間大腦有些空白。

　“為什麽前輩突然就不理我了。”

　她下意識的咬住自己的拇指，身體有些生硬的轉了回去，明明全場燈光都已經熄滅，聚光燈的方向很是惹人注意，可還是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瞥過去，不知道自己剛才哪裡說錯話了。

　“是因為我太差勁了嗎?”

　西宮和枝想到剛才和原野慎司的交流，貌似就是從自己沒有回答霸凌的問題，之後前輩三兩句話就沒了要交談的意思，再回想起以前在網上也詢問過，甚至還耐心的跟自己講了那麽多。

　雖然只是在網絡上的多次交流，但原野慎司留給她的印象，就是那種觀念非常正直的成年人。

　所以——

　在看清楚自己是個懦弱的家夥，而且還沒有半點勇氣反抗後，對自己因為太過失望的原因，認為自己是個不值得交望的對象，所以才不想繼續和自己說話了嗎。

　“我真是個沒用的人...”

　西宮和枝緊緊咬著自己的拇指，直到疼意從神經末梢傳遞過來，讓她下意識的松開了有齒痕的手指後，她才滿是灰心喪氣的更壓低了頭，把自己的臉頰埋在細長稠密的劉海中。

　相比於蜷縮在位置上胡思亂想的少女。

　原野慎司明顯沒有想這麽多。

　在看到她不願意回答霸凌的問題後，原野慎司是為了照顧少女的尊嚴，所以才沒有繼續一個勁兒的追問下去，不會站在局外還一副我為你好的模樣，那無疑只是在揭開對方不願提及的傷口。

　特別是建立在知道對方身有殘缺的情況下。

　被霸凌的原因其實也很好猜，性格懦弱本來就很好欺負，再加上先天性的這種殘缺纏身，在向來喜歡欺負弱者的島國社會中更是常見，所以他也沒必要假惺惺的追問後再去安慰。

　那不叫安慰。

　那是強者對於弱者的無品憐憫。

　如果真的想拯救眼前的弱者。

　那就只能設身處地的參與她的生活，盡可能地給予最基本的尊重，明了痛苦的同時逐漸去引導走出陰影，畢竟尊重這件事本來就沒有絕對，因為怎麽想都會有思想上的強弱。

　原野慎司沒有太好的辦法，同時也不喜歡隨意憐憫。

　不過現在知道自己還是這孩子的老師——

　等到去學校上課的時候再看情況吧。

　口舌上的安慰幫助只是虛影，他還是喜歡做些真切的事情。

　當然。

　最直觀的原因是鋼琴大賞開始了。

　也不知道青海川七瀨是第幾名出場，原野慎司只能忍著逐漸湧起的睡意，用左手搭著下巴望向聚光燈的舞台中央。

　聽了主持人一段乏味的開幕詞後，東京青年鋼琴大賞總算開始了。

　事實證明在太多人面前表演需要很強的抗壓能力，剛上場的參賽者似乎因為第一個彈奏太過緊張， 隔著很遠都能感覺到手腳的配合都有些不協調，甚至聚光燈打在臉上還能隱隱看到虛汗。

　再加上好像他的身體素質很不錯，在原野慎司這個角度來看，貌似連腳踏板都好幾次沒踩上，因為聽著琴聲有種怪異感，特別是需要腳踏板的間奏。

　只是將近四分鍾後這段表演就結束了。

　鋼琴聲結束後體育館裡忽然有了許多竊竊私語。

　甚至原野慎司都能聽到身後一些觀眾的小聲討論，時不時耳邊還能略過幾個挑出錯誤的專有名詞，特別是針對那名參賽者下台的時候，因為太過緊張還差點滑倒的突發狀況表示不滿。

　明顯這名首位上台的參賽者彈奏很成功。

　嗯。

　成功的彈奏失敗了。

　可以說是表演最成功的一次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