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月07日,凌晨3點的街道。
在郊區飆車飆爽的笹島律緩緩把車開回下榻的酒店,把車停在地下停車庫內,乘坐電梯來到自己所入住的樓層。
他拖著疲倦的身子朝浴室走去,褪去身上的衣物將花灑開到最大,仍由溫熱的水流從發絲流至鎖骨,滑過胸膛沒入腰間。
關閉花灑拿起放置在一旁的白色浴袍,頂著一頭濕漉漉的秀發試圖找到酒店內的吹風機,在握上吹風機時,笹島律這才發現自己的手竟然在微微打顫。
如果剛才自己不在現場的話,會發生什麽樣的事情呢?
血肉模糊的畫面浮現在腦海中,一陣後怕讓笹島律朝後退了兩步,後背抵在冰冷的大理石牆壁上,修長的手指伸入發間把垂在眼前的劉海往後撩起。
視線沒有聚焦,空洞的望向瓷磚地面。
——“原來已經過零點了嗎?今天可是那家夥的忌日呢。”
要不是聽到伊達班長說起,笹島律都已經忘記。
原來他已經死了一年整了,02月07日就是他的忌日啊。
去年的今天,想到那四枚沒入身體的子彈,想到被關在透明玻璃艙室內的遭遇。他閉上眼眸不願去想,哪怕他已經知道那枚致命的子彈並不是他射出的。
可是,推波助瀾把自己送進望不見光亮的深淵,是他啊。
不好的回憶也沒辦法通過篩選排出腦外,笹島律看向鏡子中的自己,握緊手中的吹風機開始把頭髮吹乾。既然下定決心去墓園逛一圈,也得穿得體面一點。
兩個小時後。
在酒店套房內稍作休息的笹島律便穿戴整齊朝外走去,他沒有選擇騎上摩托車,而是與先前一樣招攬了一輛的士。
畢竟沒有人會穿著西裝騎摩托,那樣顯得太另類了。
他事先用行李箱內的筆記本電腦搜查過有關“笹島律”名字的訊息,在警視廳和警察廳雙重保護下,總算是搜索到唯一一條有關“笹島律”的信息。
那便是有一名叫“笹島律”的普通刑警,於去年的2月7日遭遇意外事故身亡後,在米花墓園立碑安葬。
真沒想到,他們還會給自己準備墓碑,明明屍體都沒有找到啊。
白色的襯衫黑色的西服外套,純黑色的領帶也系得很好,笹島律很難得會穿如此莊重的一身,在下車後看到“米花墓園”那四個字,他的心情莫名就沉重起來。
有多少人能體會到,自己給自己掃墓的感覺呢?
笹島律自嘲地勾起嘴角,邁著不緊不慢地步伐朝墓園裡走去。
最終,他發現自己的墓碑被安排在正中央的位置,這位置花費的錢應該不少吧?是害怕自己九泉下孤單才選擇這樣的位置麽。
花崗石材質的墓碑呈深灰色,上面並沒有照片,非常樸素的寫著“笹島律之墓”,就連下方的戒名碑上也只寫了名字、年齡、出生日期和死亡日期。
能立碑就很不錯了,笹島律很知足,只是給自己掃墓總歸有些微妙感。
他伸手輕輕觸碰戒名碑,像是在感悟笹島律的人生。
“他們會在這裡說些什麽呢?會有人為我落淚嗎?”
笹島律盯著墓碑看了許久,忍不住自言自語起來:“我猜陣平那家夥應該是哭得最厲害的吧,你告訴我,他是不是在這裡罵了我很久?”
“萩原的話應該不會哭出聲音,他這人還挺要面子的。而且他也不適合哭,哭太久對眼睛不好,他已經少掉一隻眼睛了,不能再少另一隻。”
“班長肯定不會哭,最多就是紅了眼眶。正是因為他是班長,所以要當‘不輕易落淚’的榜樣啊。”
“至於景光……”
零那家夥在得知自己死亡的消息後,肯定第一時間就匯報給警察廳那邊了吧?多半是第二個知道自己死亡消息的人,他會露出什麽樣的表情呢?
笹島律有點不敢去想,畢竟在他心裡,景光是把自己從無聊透頂又毫無意義的人生中拉扯出來的人,是比較特殊的存在,就像是沒有血緣關系的親兄弟。
他一定會非常難過吧。
想到景光曾經患有失語症,他會痛苦到失語麽。
笹島律微微攥緊拳頭收回視線背過身去,剛抬頭雨滴就落在他的鼻尖。
下雨了啊。
這種時候可以盡情流淚嗎?但好像沒辦法哭出來,他的眼淚已經在一年前流幹了。
他緩緩轉過身看向自己的墓碑,語氣淡漠道:“你還真是個罪人,讓那麽多人替你傷心。”
手中的鮮花並沒有放下,畢竟自己沒有長眠於此不是嗎?
笹島律撐開黑色的雨傘,朝著墓園的入口處走去,已經差不多要到去警視廳報道的時間,第一天上班可不能遲到。
“松田,你是不是沒有用心啊?去年可爾必思,今年也帶可爾必思!”
“囉嗦!你忘了那家夥張口閉口都是可爾必思嗎!誰讓他的愛好那麽少…又不是我的錯。”
“我給小笹島準備的是鮮花哦,還是最新鮮的一束,他如果手捧一束紅玫瑰,絕對能迷倒萬千少女。”
“諸伏你呢?上次你什麽都沒帶啊,這次這個飯盒裡是?”
“阿律喜歡吃的炸魚薯條,去年沒來得及準備,今年自然不會忘的。”
諸伏景光眼底有著濃鬱的黑眼圈,短短一年氣質上的變化也很大,收斂起了不少鋒芒,要是搭配上一副圓框眼鏡,說不準會被誤以為是某大學年輕的教授。
他溫和的笑道:“正好和陣平你的可爾必思搭配,吃的喝的都齊全了。 ”
握住傘柄的左手悄然換至右手,並且朝下壓低盡可能遮掩住自己的模樣。笹島律就這麽從他們四人的身邊擦肩而過,沒有打一聲招呼也沒有一個眼神的交流,宛若陌路人。
或許不能用“宛若”來形容,他們現在的確是不相識的陌生人啊。
他可以叫奧吉爾,可以叫鬼澤崇。
唯獨不再是他們口中那位愛喝可爾必思,愛吃炸魚薯條…意氣風發的少年。
停下步伐轉過身去,那雙猩紅色的眼眸緊緊盯著遠去的四人。
擦肩而過的不但只有他們…還有他所向往的希望之光。
他伸手把鮮花丟入墓園門口的垃圾桶內——
夢醒了。
這條路上的人,終究是只剩下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