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丹高中二年級A班的教室內,坐在前排靠窗位置的女生正心不在焉轉著手中的圓珠筆,她面前攤開的筆記本上一片空白,顯然她已經意識到自己將離開學校,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所以記或者不記,都不重要了。
黑長直的頭髮,臉頰上有些許小雀斑,她便是秋谷優裡。
本以為警察很快就會找上自己,可知道下午第二堂課的下課鈴聲響起,都沒等到身穿製服的警察。
難道,負責案件的警察很不靠譜嗎?還是說他們並沒有聯想到高橋紗季,因此沒能找到找到自己。
秋谷優裡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發呆,遲遲沒有把課本收拾進書包。等到班級裡的同學都離開後,她才起身來到高橋紗季的位置坐下,她把臉貼在桌面上…試圖感受摯友的存在。
摯友?不,自己根本配不上這個詞匯,是她親手把自己最重要的人推下懸崖的。想到那本日記上記載的點點滴滴,秋谷優裡不禁濕了眼眶。
噠、噠、噠。
是誰會在這種時候來教室?
秋谷優裡緩緩抬起頭,便看到站在講台上的白發青年,想到學校論壇上面討論的內容,意識到眼前的人是警察。
所以,還是發現了嗎?哪又為什麽到現在才來帶走自己。
“看來不需要浪費口舌勸你自首,你早已做好準備了。”
“警官先生,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笹島律雙手支撐在台面上,他今天的時間很充裕,並不妨礙替她解答。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做出一個“請”的姿勢。
秋谷優裡好奇道:“你明明早就知道我是凶手,為什麽要到放學後才來找我呢?警察一向講業績,早點偵破更能豐富你的履歷吧。”
“我的履歷已經足夠豐富。所以,你想聽我的答案嗎?”
“還請告訴我。”
透過眼前的女孩,似是能看到自己年少時期的模樣。戴著降噪耳機坐在教室最後排的靠窗位置,在被孤立之前提前把自己從班級裡分裂出去。
其實國中時期有人朝自己伸出援助之手的,但就是害怕握緊後再被狠狠甩開,他選擇了孤獨。想到杯戶町河岸邊的夜晚,當時自己是怎麽確定——
他不會松手的呢?
暖意染上眉梢,笹島律彎起眼眸回答道:“對你而言今天是個很特殊的日子,不單是報仇,也是結束自己的夢魘。所以盡可能的想讓時間慢一點,好讓你享受背負‘殺人罪’前最後的美好。”
殺人可不是什麽愉悅的事情,哪怕是報仇。
如果把報仇當成自己人生的全部,在終結別人性命的時候,你也同樣殺死了自己。
因為——你只是想報仇,那結束這一切的你,也變得沒有意義。
“而且有個人也想和你道歉,雖然這聲道歉來得很遲,但還算有點意義。”
笹島律雙手插在兜內走到門口,瞥向站在一旁偷聽的中村俊平,冷聲道:“道歉就不要婆婆媽媽的,還不快點滾進去?”
“好…好的。”
中村俊平低垂著腦袋步入教室,並不敢看秋谷優裡的眼睛,他壓低聲音匆匆道:“秋谷桑,對不起。”
想到自己完全不聽對方的解釋,冷眼旁觀川合英代在男廁所對她拳腳相加的畫面,中村隻覺得自己不配在秋谷的面前抬頭,把身子彎得更低了,活像一隻掩耳盜鈴的鴕鳥。
現在道歉還有用嗎?顯然是沒用的,從秋谷優裡的神情就能看出。
一切都太晚了,毀掉的不僅是秋谷優裡的人生,也徹底毀掉高橋紗季…還有她們家人的往後余生。
“秋谷桑,我知道你不會原諒我,但…我還是想當面跟你道歉。如果當初聽你的解釋,知道是川合的謊言,我就——”
“如果?當初?”
秋谷優裡神情漠然地站起身,把最後一本課本塞入書包後,冷笑道:“哪有如果和當初,你現在說這些漂亮的話還有用嗎?”
中村俊平緩緩抬起頭,迎上的是那雙波瀾不驚的空洞眼眸。
她也曾對自己展露過羞澀的笑顏,她也曾在足球隊社團活動時為自己加油助威,她的這雙眼睛也曾對自己充滿歡喜承載的都是自己。
她也曾,她也曾…只是,也曾。
秋谷優裡面無表情平伸出自己的雙手,輕描淡寫道:“警官先生,我要自首。”
倚靠在門口的笹島律甚至來不及抽上一根香煙,他拿出手銬後又收起,擺手道:“直接跟我走吧,等到警視廳再戴也不遲。”
“好,謝謝你。”
謝謝你讓我離開這裡時,還保有體面。
教室中的中村俊平蹲下身,指尖插進發絲,他懊惱地抿緊嘴唇,現在說什麽都沒有用了,一切都已來不及。
笹島律走出校門口這才想起來一件事情,自己並沒有車。
他眯起眼睛看向身旁的秋谷優裡,問道:“坐地鐵可以嗎?”
“哎?”秋谷優裡有些疑惑,這不應該讓自己達成警車或者是辦案私用車麽,為什麽會是地鐵。
“我沒車。”笹島律攤了攤手,笑眯眯的模樣看起來格外欠扁,特別是咧嘴笑的時候露出一口大白牙,知道你牙很白別笑了。
“打車吧,我請。”
差點脫口而出“那我就不客氣了”,笹島律還不至於在不重要的人面前發揮自己的表演功底,他收斂笑容懶洋洋道:“那就打車,不過不需要你付錢。”
這位警官先生,還真是奇怪。秋谷優裡心裡想道。
乘坐的士回到警視廳,一系列的手續全部辦理完畢後,夜幕已經悄然降臨。一天基本沒有進食的笹島律隻覺得饑腸轆轆,他本還打算搭車回家,卻發現早阪已經走了。
算了,去附近找家店隨便吃點再回去吧。
漫步在街頭,這樣悠哉的時間還挺少的,而且明天一早就要出發去那座有人魚傳說的島嶼。
笹島律站在十字路口掏出煙盒,還沒放進嘴中便發現馬路對面有幾位熟人,還是自己並不想見的那種類型。
“本誠一郎你這個死鬼居然還背著我偷娘們!你膽子夠大的啊,有這錢給臭娘們你怎麽不交房租啊!我已經把我最後一個奢侈包包抵押還錢了,你倒好,還——我打死你!!!”
“夠了,在大街上你想做什麽呢?!還不顯不丟人啊?”
本誠直美肥碩的身軀氣得直哆嗦, 她一巴掌扇在本誠一郎的臉頰,頗有感性的肥肉反彈回來以至於她的掌心一陣酥麻,不知道還以為這人臉頰肉裡藏彈簧了。
“你這個潑婦,你你你,老子要跟你離婚!”
“你以為我想和你過日子啊!離婚就離婚,我現在就去跟你算碧子的撫養費!”
“你有病吧你,碧子都三十三歲了還撫養費呢?我看你去醫院裡檢查檢查腦子是不是被脂肪給塞住了。”
笹島律默默觀察著這兩人在大街上大打出手,抽煙的心情都沒了。
他輕笑一聲把煙盒塞回兜裡,果然和十四歲那年摔門而出後,想到的結局是一致的。
過慣了奢靡的生活,也習慣靠自己父母給的那筆錢過日子。對於他們最好的懲罰,恐怕就是放養——放養到自生自滅,活得不如一條狗。
這就是,他們的報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