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安全，放心好了。”

　老劉低聲道，“我們都算好線路，你隻管跟著走就行。”

　“城外留了兩匹馬車，一會你們擠一擠吧。”

　老劉回頭望了一眼。

　周家七大姑八大姨加一塊，二三十人都有了……

　不管了，擠一擠，擠不下的拿腿跑。

　都這時候了就別挑三揀四了。

　周母緊緊抓著周知海的手，幾人謹慎繞出地牢。

　這裡距離城西並不遠，唯一要注意的，是小心夜間的巡查官。

　“大家小心，不要出聲。”

　周父壓低聲音，囑咐道。

　七大姑八大姨連連點頭，家裡有小孩的，紛紛捂住小孩嘴巴。

　眾人借著月色，悄然前進。

　一切順利，雖然還有些緊張，不過眼看就能逃離了。

　周知海心中不禁升起幾分喜色。

　吱呀……

　就在這時，木門推開，腰上別著梆子，手裡提著銅鑼的打更人邁過門檻。

　他打了個哈欠，扶扶帽子。

　抬起頭，忽而一頓。

　幾十雙眼睛看向他。

　周知海的表情漸漸苦澀。

　要說城裡誰恨自己，打更人估摸得算一人。

　他家裡那久久臥床的弟弟，染上邪氣，成為了不詳之人。

　今日程仙長那一番話聽在耳中，打更人估計恨死周家了。

　只見更夫抖了抖衣袖，深吸一口氣。

　梆！！

　敲響鑼鼓。

　“天干物燥，小心火燭。”

　“天干物燥，小心火燭。”

　隨著一聲聲鑼響，更夫逐漸遠去。

　“別傻站著了，快走。”

　周知海松了口氣，心頭有絲絲感觸，鼻頭酸澀。

　積善行德，積善行德。

　我周家平日並無犯下惡事，今日卻也羅德這般田地。

　何其不公啊。

　眾人摸索中前行。

　“咱們馬上就要逃出去了。”

　握著夫人的手，周知海像是在對她說，也像是在對自己說。

　“西邊還沒巡查過是吧，走，過來幾個人。”

　怎麽就這麽巧！

　眾人心頭一緊。

　“東邊走水了！快過來幾個人！”

　緊接著遙遙傳來一道聲音，巡查官們尚未靠近，便已經遠離。

　平雲縣處江邊，谷地多雨，空氣較潮。

　多少年不會有走水。

　就算有，最多燒幾件桌椅然後被滅掉。

　“你做的?”周知海問道。

　“什麽?”老劉沒聽懂。

　“沒事。”

　你家玉強那麽憨，多少遺傳了你。

　周知海不再多言，銘記著心中這感動。

　活了大半輩子，他忽然覺得。

　人沒有想象中那麽好，卻也沒有想象中那麽壞。

　片刻，一條小路終於出現在眼中。

　要逃出去了！

　眾人加快腳步，越過最後一棟房屋。

　兩架馬車停在路邊。

　“老周，快走吧。”老劉開口道。

　“我周家咽不下這口氣……”

　“行行行，咽不下去，總比咽氣好聽。”老劉招呼著眾人上車。

　“我們走後，程仙長必定嚴查，你們怎麽辦?”周知海問道。

　“沒事，我們有對策。”

　“好。”周父抱拳，“我這就去雲津城尋找我兒，必然給大家一個交代！”

　啪、啪、啪。

　掌聲從不遠處傳來，所有人身體一僵。

　扭頭看去，身著黑衣，背靠大樹，幾乎和夜色融為一體的程大力

　“程仙長……”

　老劉面色一白，牙齒開始打顫。

　他剛想提醒老周速度快點，別再磨磨唧唧引來程大力。

　結果人家一早就在這蹲著了！

　程大力一笑，夜色下只能看見一口白牙。

　“周知海，眼部現在就給大家一個交代吧。”

　完了！

　周知海心頭拔涼。

　——

　李勇義。

　窮苦人家的娃子，投奔遠房親戚，來到混元府一處城池內，在親戚家做一個木工學徒。

　做了三年學徒，稍微入了點門道。

　正巧趕上劍宗收徒，年齡合適，有把子力氣，他抱著試試的想法參加，沒想到成功被選中！

　他應該算是劍宗內為數不多的，家離宗門較遠的弟子。

　宗門即將實行第一個六年計劃，宗主允許弟子們回家探望親人。

　算上出來學工，加練劍，他足有接近四年沒有回家一趟。

　此行反鄉，爹娘若知道自己是一名“仙人”，怕是會高興的不得了吧。

　趕了幾天路，他來到平雲縣留宿一晚。

　天一亮，準備離開。

　隨便找了個路邊攤吃口早點，他聽見有人談論什麽周家，周父，幾個時辰後斬首。

　李勇義對這些不感興趣。

　直到從他們口中聽到了“雲津城”“列祖列宗”“周家周宸”。

　這不是自家宗主嗎?！

　周宸並沒有避諱曾經那段歷史，弟子們都知道他雲津城那段日子。

　該不會這麽巧吧?

　於是他仔細打聽一番，實錘了。

　真是周宗主爹娘。

　三日前，周父周母被扣上一頂大帽子，當天夜裡準備逃跑，被程仙人發覺，重新押回大牢中。

　今日午時，當眾問斬。

　正當他思索之際，一黑臉男子進入前方的藥鋪中。

　“程仙人好。”

　“你這有什麽珍貴藥材啊。”

　對方進入藥鋪，李勇義失去了對方身影。

　那就是“程仙人”?

　他眼皮一跳。

　對方肯定不是什麽狗屁仙人，但很顯然，強過自己一截！

　這該如何是好?

　幾個時辰後就將斬首，他現在跑回去搬救兵，找那剛入門的弟子，叫過來一起挨打嗎?

　實力最強的大弟子們，普遍在雲津城，這是個明確的地點。

　再者……一來一回，周宗主他爹都涼透了。

　擺在他面前的，無非兩個選擇:

　逃跑喊救兵，等幾天之後，將所謂程仙人斬殺，代價是周家被抄家。

　又或者……

　“公子……公子?”

　攤主的聲音將他思緒拉了回來。

　“啊?”李勇義恍然回神。

　“公子，您盯著這碗餛飩都快半個時辰了。”攤主提醒道。

　這麽久了嗎。

　李勇義蹭的站起身，倒是把攤主嚇一跳。

　擲下幾枚銅錢， 匆匆向藥鋪走去。

　人早就走了。

　他握緊劍柄。

　“知道誠實是對的，但在收獲意外之財時，難免生出私心。”

　“知道正義是對的，有弱者受欺凌時，難免隨眾人圍觀。”

　“知道謙虛是對的，面臨眾星捧月時，亦會驕傲自滿。”

　“知行合一，知行合一，又怎會這般容易。”

　當面臨一項艱難抉擇時，你是否能像你想象中的那般勇敢?

　周宗主傳我劍技，報於周家。

　實為問心無愧。

　少年提劍，向縣鎮中心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