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聞足足愣了三秒，才反應過來沈安然的話是什麽意思。

　　“你片酬到帳了?”

　　沈安然憋著笑睜圓了眼，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那韓立州演唱會的出場費呢?”

　　繼續狂點頭。

　　徐聞憋足了氣，好半天才笑開了花。

　　“沈安然，你可以啊！”

　　聲音不自覺提高了好幾個分貝。

　　沈安然好不惶恐，連忙噓聲，讓他小聲一點。

　　徐聞這才意識到自己過於激動了，露出了鄉巴佬沒見過世面的樣子，趕緊縮了縮脖子。

　　“錢什麽時候到帳的?”

　　“昨天！”

　　“昨天?好家夥，昨天就到帳了，今天才跟我說，你也太不夠意思了吧?”

　　“哎呀，人家不是故意的啦！”

　　沈安然不是故意的，這徐聞信，但要說她現在不是故意在撒嬌，那打死他都不信。

　　眼睜睜看著這個一米七大高個的女人故意噘嘴賣萌……徐聞差點把碗裡的火鍋醬料直接扣她腦門上。

　　沈安然繼續解釋:“這兩天因為網上那些評論，我連吃飯的心情都沒了，就算拿到片酬也開心不起來啊。”

　　這話……怎麽聽怎麽別扭！

　　雖然知道這女人說的是事實，可是徐聞不免覺得，她有凡爾賽的嫌疑。

　　他擺擺手，又轉起了八卦的小眼珠，壓低聲音:“唉，說說，拿了多少錢?”

　　“幹嘛?”沈安然立馬警覺起來。

　　“看看，看看什麽叫白眼狼。你這片酬、出場費，不都是我想辦法給你要回來的，好家夥，現在防著我了是嗎?”

　　“呃……嘿嘿……”沈安然撓頭掩飾尷尬。

　　“說不說?”

　　“說，大佬，敢不跟你說嘛。就……片酬120，出場費……50。”

　　“50萬?！”

　　徐聞又不淡定地喊了起來，這一聲嚷，立馬引起了店裡服務員及另外兩桌客人的注意。

　　他意識到自己的激動，趕緊抱歉地揮揮手，坐下了。

　　沈安然恨鐵不成鋼:“大哥，你今天是非要給我曝光了你才開心嗎?”

　　“不是！出場費50萬，這也太誇張了吧?”

　　“我也納悶呢，怎麽會這麽多錢……要不你問問韓老師，是不是給錯了?”

　　“……”

　　徐聞一時竟不知道怎麽接話了。

　　他和韓立州的計劃，沈安然其實是不知情的。

　　在她的眼裡，韓立州邀請她去當演唱會嘉賓，是看在徐聞的面子上。

　　而她以為徐聞的主意是，要通過這種方式讓公司發現她的才華，然後老老實實把片酬結算給她，甚至以後大力培養她。

　　她哪兒想得到，徐聞和韓立州憋著壞，要讓劉文廣自己割肉付這筆演唱會的出場費。

　　現在，徐聞一聽這價碼，就知道劉文廣這次真是大出血，背地裡肯定牙都咬碎了。

　　他忍不住笑出聲，隨便扯兩句把事情糊弄過去。

　　眼看著這女人一夜之間從窮乞丐變成了富婆，徐聞也不客氣，當即讓她結算了這段時間的飯錢。

　　沈安然揮揮手:“小意思，不就一天300嘛。長州那幾天再加上這段時間在家裡，按兩個月算，我給你湊個整，2萬，行了吧！”

　　徐聞當然沒必要跟錢過不去，雖然他一首《珊瑚海》，背地裡賣了韓立州180……

　　“咳咳，那就謝謝老板賞賜了！”

　　“不客氣不客氣，

這都是應該的，以後跟著姐好好乾，姐絕對不會虧待你的！”　　徐聞……

　　怎麽有一種被包養了的感覺。

　　兩人一頓酒足飯飽，圓著肚皮走出火鍋店已經是12點多了。

　　徐聞開車往家的方向走，沈安然卻突然提議:“要不我們去江邊逛逛吧，我好長時間都沒看過夜景了！”

　　徐聞雖然擔心明天還能不能起得來，但沒轍，調轉方向往江邊開去。

　　深夜的江灘邊，燈火依舊閃爍，幾乎沒有人影。

　　兩人剛才還因為種種喜事而興奮異常，但現在，或許是因為環境的清幽，或許是因為江風的寂寥，兩人徐徐散步，一句話也沒說。

　　好半天，沈安然才開口。

　　“徐聞！”

　　“嗯?”

　　“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突如其來的問題，問得徐聞一頓，歪起腦袋來。

　　“什麽意思?”

　　“就字面意思啊，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我對你好嗎?”

　　“不好嗎?我沒飯吃給我做飯，我被公司欺負，想辦法幫我要錢，我拍戲被導演罵，你跑來開導我，還教我怎麽進入角色……”

　　沈安然把這些事一一數出來，數著數著，自己都越發覺得不可思議。

　　她本來只是隨便問問，現在自己也認真了，停下腳步定定地看著他，十分堅定地想要一個答案。

　　已經入秋，深夜的江風多了幾分寒意，全然沒有了白天秋老虎的燥熱。

　　徐聞也跟著停下，不知為何，卻不敢看她。

　　如果說到現在，他還不知道沈安然的心意，那絕對是揣著明白裝糊塗。

　　她一個女孩子，能在這種氛圍裡這麽認真地問他，無異於在給他一個機會捅破這層窗戶紙，甚至是求著他說清楚自己的心意，結束目前這種曖昧不明的尷尬。

　　然而徐聞卻猶豫了。

　　他愣了愣，撓頭笑了起來:“我……也沒什麽特別的，剛開始是被你纏的沒辦法，後來我們成了朋友，為了朋友，那當然要兩肋插刀嘛！“

　　沈安然眼裡的火光，迅速地熄滅了。

　　“呃……不說這個了。我問問你，你今後有什麽打算?”徐聞趕緊轉移話題。

　　“打算?嗯……換經紀公司，然後繼續拍戲唄！”

　　“哦……那有什麽目標嗎?”

　　“目標?”

　　“對，比如說拿個金球獎影后，或者三金大滿貫什麽的，還是說……你打算拍戲拍一輩子?”

　　“這個……我沒想過！”

　　“沒想過?”

　　沈安然點點頭:“就是沒想過啊。從做練習生開始，無論是女團還是歌手還是演員，對我來說都是一份職業，一份要持續終生的職業。”

　　“就好像人不會輕易轉行一樣，我也不會。前幾年被公司打壓，那麽苦都過來了，現在好不容易有了點起色，當然是繼續做下去啊，至於取得多大的成就……隨緣吧！”

　　徐聞了然，心中糾葛瞬間清散，整個人輕松多了。

　　沈安然繼續道:“要說目標，真的沒想過。只要有戲演，就一直演下去唄……不過或許哪天累了，就不演了，隱退了，也不一定！”

　　徐聞點點頭，已經不抱希望。

　　他不再說話，沈安然一個人也唱不了獨角戲，於是又陷入了尷尬的沉默。

　　走了一會兒，兩人在一處長椅上坐下來。

　　“徐聞……”沈安然再次開口。

　　“嗯！”

　　“你以後……會找一個什麽樣的女朋友?”

　　沈安然這話，分明是不死心。

　　但剛才徐聞顧左右而言他的拒絕，已經讓她沒了底氣，所以現在不敢再看他。

　　徐聞默默歎了一口氣。

　　他不是個拖泥帶水的人，一早知道兩人不合適，會沉淪到現在這個地步已經是突破極限了。

　　如今，擺在沈安然面前的是一個光明燦爛的未來，一個毫無隱私的世界。

　　而這個世界，和他對此生的要求是完全衝突的！

　　他想了想……既然沒辦法退讓，那就到此為止吧！

　　“一個普通人！”他回答。

　　“普通人?什麽意思?”

　　“就是長相一般，家境一般，我們走在外面，不會受到任何人的關注。看電影、吃飯、逛街，就跟全天下的情侶和夫妻一樣，沒有任何不同！”

　　徐聞這話，幾乎句句命中沈安然的死穴，讓她的眼睛越垂越低。

　　“哦……我知道了！”

　　聲音低沉，與涼涼晚風勾勒的淒涼意境非常匹配。

　　徐聞握緊了拳頭，不敢再看她！

　　事到如今，已經不是沈安然能不能為了他放棄演藝事業的事了。

　　互聯網是有記憶的， 她現在至少算是三線，全網一半人看她眼熟。

　　這種情況下，即使她現在退圈，也至少有五年時間過不了正常人的生活，達不到徐聞對感情狀態的要求。

　　甚至五年十年後，還是會有媒體時不時做個“銷聲匿跡女演員盤點”，把她的名字和照片貼上去……

　　這就是成名的代價。

　　更何況，如今一隻腳踏進了名利場的她，根本不會為了一場所謂的感情而選擇退圈。

　　她現下的沉默，足以證明。

　　既然如此，徐聞反而輕松了。

　　“大明星，許個願吧！”

　　“又沒有流星，許什麽願！”

　　“誰說許願一定要有流星?你看看這江岸兩邊，燈火璀璨閃耀……沒有流星，但你有整片星河。”

　　沈安然果然放眼望去，沉默片刻，眼眶突然濕潤起來。

　　夜風吹起她的頭髮，燈光印在她的眼波中。

　　她笑了笑，用毫不在乎的語氣道:“那就……祝我自己越來越火吧！”

　　徐聞點點頭，心想果不其然。

　　“你呢?你許什麽願?”

　　“我?我不許，我沒有什麽好求的！”

　　“許一個嘛！你不許，顯得我一個人好傻！”

　　沈安然恢復了平日的笑容。

　　徐聞低下頭，想了想，笑道:“那就……祝你願望早日達成吧！”

　　沈安然的笑容僵在臉上，好半天，她才悵然若失地點了點頭。

　　“很晚了，回去吧！”

　　這是她在這個悲喜交加的夜晚，留下的最後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