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上京的飛機上，沈安然全程冷臉，壓根不搭理跟在她身後拎著行李箱、陪著笑臉的老板兼男朋友徐聞。

　徐聞敢怒不敢言，誰讓自己做錯了事呢，只能臉上笑嘻嘻，心裡也不敢MMP，老老實實充當跟班和小弟，陪自家老婆演好這一場當紅大明星虐待卑微小助理的戲碼！

　徐聞心裡也屈啊，莫名其妙吃了一頓瀉藥，到現在菊部地區還隱隱作痛，兩條腿跟放了一夜的炸雞一樣綿軟松垮，結果還被老婆誤會嫌棄，這股悶氣不知道什麽時候能消。

　徐聞內心:我特麽招誰惹誰了！

　關鍵他還不敢把這股委屈表現出來，不僅僅是怕老婆看到有意見，而是沈大明星故意不搭理她在前面傲嬌地走台步，他再冷著張臉在後頭，那估計他們倆今天晚上就能上熱搜了。

　標題都是現成的:

　《飄了?沈安然耍大牌，男友卑微在後似條狗！》

　《沈安然和徐聞感情破裂，現身機場全程無交流！》

　《女強男弱?沈安然徐聞神仙愛情全是演戲?》

　想想都勁爆！

　徐聞這時才意識到戀情曝光也有曝光的壞處，那就是不管他們多心懷坦蕩，在外面終究還是會在意他人的眼光，從而不自覺地開始演戲……

　想想也挺無聊的！

　……

　回到上京家中，在徐聞一頓使出渾身解數的大餐後，沈安然看著美食的面子這才稍稍消氣，衝他露出了一絲絲笑臉。

　徐聞覺得自家老婆不笑的時候是冰山美人，笑的時候簡直是天仙下凡，她這一笑，自己心都化了，趕緊忙叨叨賤兮兮地催她去洗澡。

　“洗澡幹什麽?”

　沈安然明知故問。

　徐聞笑得隱晦又嘚瑟，兩條眉毛挑得像抽筋了似的:“老婆，你懂的，這一個禮拜你都晾著我，咱倆都多久……”

　“所以你在怪我咯?！”

　“不敢，不敢不敢！”

　“不敢嗎?我看你現在沒什麽不敢的，不但敢挑事，還敢背著我跟別的女人單獨吃飯呢……”

　“那你不也跟別的男人單獨吃過飯……”

　徐聞小聲嘀咕，心裡可不忿了。

　沈安然一腦袋毛立馬就炸開了，“蹭”一下站起來:“你說什麽?！”

　徐聞大驚失色，趕緊換上一副諂媚的笑臉。

　“沒什麽沒什麽，我說老婆說得好，老婆說得對，都是我的錯，我品行不端、本性卑劣，根本配不上我聰明美麗賢惠大方的老婆……”

　一通彩虹屁吹下來，沈安然的臉色這才多雲轉晴，笑得好似四月的朝陽。

　徐聞看著臉色，終於放心，又笑著問:“老婆，你現在……可以去洗澡了吧?”

　沈安然看著他這副又饞又賤的樣子，臉上繃不住要樂，又不願意讓他得意，於是冷哼了一聲，去了房間，不多時，主臥衛生間裡傳來了灑水聲。

　徐聞頓時就來精神了。

　趕緊趴在地上做了一百個俯臥撐，躡手躡腳拿了條內褲，到另一個衛生間慢悠悠洗了個澡。

　不是他不著急，而是著急沒用，自家老婆好歹是個女明星，進衛生間洗漱沒一個小時出不來。

　所以，即使徐聞用了最慢的速度，把自己全身上下刷得又白又嫩，對鏡子一照，自己都把自己給迷倒了，出來一瞧，才剛過了十五分鍾。

　他在房間躺下，主臥衛生間還唱著歌呢。

　“不可能更快樂，只要能在一起，做什麽都願意……”

　徐聞一聽，有數了！

　還得至少半小時！

　他歎了口氣，即便現在渾身血液滾燙，也自知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乾脆饒有閑情地刷起了手機。

　對於一個偽社會精英來說，空調、wifi、手機，廢宅三寶已然齊備，現在就一個字——爽！

　多日忙碌疲憊，徐聞躺下的那一刻，差點呻吟出聲。

　用小號刷了會兒抖音，又點進微博，以一個普通吃瓜網友的身份看看最近有沒有什麽大瓜值得關注。

　熱搜翻了翻，頗覺無趣。

　自從他和沈安然的戀情公開，以及《臥虎藏龍》項目被放棄後，沈安然主動遠離熱搜，其他明星愣是連個頭條都撐不起來，真是拉胯！

　徐聞看得翻白眼，“換一換”換了好幾圈，都是些矯揉造作的炒作，徐聞連點進去的欲望都沒有。

　他翻了翻，打算放棄微博這個陣營。

　這時卻被一個不起眼的標題給吸引了——老戲骨戴寅疑似重病住院！

　徐聞的大拇指停在了手機上方，捕捉痕跡地抖了抖。

　想了半天，他才以一種平靜到幾乎深沉的心情，點進了這個話題。

　戴寅作為新晉影帝，因為年紀大又走的是純實力路線，所以即便上了熱搜也基本上沒有什麽人關注，底下評論十分稀少，大多都是“祝好”一類。

　徐聞倒也沒有吃瓜的閑心，端著話題曝光的幾張照片仔細分辨，最終確認，畫面裡那個穿著病號服佝僂著背，瘦得幾乎脫相的人，正是戴寅。

　他的身體止不住地一顫，愣在了那裡。

　過了不知多久，手機屏幕已然黑了，沈安然一臉嬌羞地從衛生間出來，看見他這副模樣嚇了一跳。

　“哥哥，你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她緊張問。

　徐聞茫然地轉過頭，看著她，良久無話。

　……

　沈安然在看到戴寅重病住院的消息後，反應比徐聞要大得多，幾乎是心急如焚地給戴老師的經紀人打過去電話，剛開始怎麽都打不通，一直打了個十幾個，電話才打通了。

　經不住沈安然一直逼問，經紀人這才說出實情——戴寅確實病了，還告訴了他們醫院的地址！

　沈安然二話不說，換了家居服，就拉著徐聞往外走。

　徐聞剛開始沒反應，像個提線木偶似的由著老婆拖拽，可在地下車庫要上車時，他卻猶豫了，站在車前不動。

　沈安然心裡著急，這時也顧不得許多，直接把他推到副駕駛座上，自己上了駕駛位。

　發動車子，她冷不丁開口:“哥哥，如果你這次不去，我保證你將來會後悔！”

　徐聞還是懵懵的，即便這句話，也是花了三秒鍾才回過神，驚得兩個眼睛瞪得老大。

　“安然，你……”

　“你想問我怎麽知道的嗎?”

　徐聞點點頭。

　沈安然皺著眉頭，語氣卻淡然:“猜的！”

　徐聞無語凝噎。

　沈安然揭秘:“可能是跟你在一起太久了吧，但凡你有一點異樣的情緒，我都能感覺到。就比如你和韓立州，我就輕易猜到，你們這不同圈子不同年齡的兩個人有這麽深厚的交情，絕對不可能像表面上看起來這麽簡單，於是猜到《七裡香》是你寫的。”

　徐聞道:“你猜到《七裡香》是我寫的，這不奇怪，可我和戴寅的關系……這事我剛發現的時候，連我自己都匪夷所思，你怎麽就……”

　沈安然歎了口氣:“還是那句話，哥哥，我太了解你了。雖然你和老戴接觸不多，但是我明顯能感覺到，你每次和他見面，情緒都會非常不自然。雖然你已經極力掩飾了，但可能是因為你演技不行，所以我還是察覺了。”

　徐聞沒心思吐槽，但還是忍不住腹誹:演技不行也有錯嗎?！

　沈安然又道:“不光我發現了，我估計，老戴應該也能察覺到。演員嘛，在這方面都很敏感的，老戴作為演員的職業素養可比我要高！”

　這個話，叫徐聞渾身一震。

　“所以你的意思是，戴……他早就知道，我是他的親生兒子?”

　“他有什麽理由會不知道嗎?你的名字……”

　“可是他第一次聽到我名字的時候，沒有任何反應啊，我套過他的話，應該是分隔多年，早就把自己兒子的名字給忘了。他是個戲癡，除了拍戲什麽也不放在心上，如果忘了也很正常……”

　徐聞說著，突然停了下來，因為他自己都覺得這個說法很荒唐。

　沈安然揭秘:“你會信他的話，只能說明，他的演技是真的好！要麽能把《聞香識女人》詮釋得那麽精彩，一個瞎子都能演得如此精湛，更別說是個有愧於兒子的父親了！”

　徐聞沉默了，心底壓抑的複雜情緒，這一刻開始泛濫。

　沈安然見他這樣，心情也很複雜，本想安慰他幾句，但話到嘴邊卻什麽也沒說，最終猛地一踩油門，讓汽車在馬路上飛馳。

　……

　到了病房外，徐聞終於知道了什麽叫近鄉情更怯！

　最終是沈安然敲響房門，帶著他進去。

　戴寅一個人躺在單人間的病床上，豪華的醫療設施和住宿環境，與他那張黝黑乾巴的臉形成鮮明的對比。

　僅僅幾天不見，他比起上次的病容更顯誇張，臉上瘦得沒有一絲血色，兩個眼睛深深凹陷，滿頭白發完全白了，看起來哪像個不到60的人，說是80歲也有人信。

　沈安然和徐聞站在門口，都嚇呆了。

　倒是戴寅慢悠悠轉過頭，因為已經從經紀人那兒得知了他們要來，所以並不驚訝。

　他張了張嘴，似乎很是吃力才發出聲音，語氣仍是責備:“你看看你們，跑這一趟幹什麽！我沒什麽大事，這都辦了出院手續，明天就要回家呢！”

　沈安然立馬急了，上前在床邊坐下。

　“老爹，你發什麽瘋啊！就你這身體，還出院?！就不能老老實實在醫院接受治療嗎……”

　後面還有一籮筐話要說，卻被戴寅搖頭擺手打斷了，臉色笑得有了些鮮活氣。

　他喘著粗氣，費力道:“既然來了，我的身體什麽狀況，你們肯定也知道。我啊，年輕時不注意，拚了命地跑龍套，大大小小的機會全都豁出命去演，晝夜顛倒、饑一頓飽一頓的，身體早就熬壞了。

　“其實四十多歲的時候，就開始這病那病，但那時演藝生涯剛有點起色，也沒顧上。就一直拖啊拖，拖到現在，全身上下都是癌症。尋常人得一個兩個，就宣判死刑了，我這……實在沒有治的必要，我也不想最後一點時光還耗在醫院裡，被插一身管子，在病痛折磨中死去，沒意思！”

　戴寅這番話說得很是費勁，語氣卻輕松平常，聽起來像閑談他人是非似的。

　沈安然聽得卻十分難受，眼眶立馬就紅了，忍著不讓自己落下淚來。

　戴寅拍了拍她的手背，笑著安撫:“丫頭，不要傷心。生死有命，這都是正常的。”

　沈安然本來還能勉強忍住，聽到這一聲“丫頭”立馬破防，眼淚撲簌撲簌往下掉，不停地喊“老爹”。

　戴寅只是微笑拍手安撫，已無力再說其他，眼神落到安然身後的徐聞身上來。

　“徐總也來啦！”他笑著打招呼。

　徐聞“嗯”了一聲，這時才發現嗓子已被堵住，以至於這一聲回應，聽起來像是在哭。

　戴寅不以為意，點了點頭，就不再說話。

　病房裡陷入一種莫名的沉寂。

　“戴老師，你這出院以後，有什麽打算嗎?”徐聞終於鼓起勇氣發問。

　“打算嘛……人生走到最後一步，能有什麽打算！”

　戴寅說著，不著痕跡瞥了徐聞一眼，又搖頭苦笑，“我這一輩子，就只有演戲，臨了臨了演戲是成了，可也辜負和錯過了太多人。如今到了生命的最後一道關口，也不奢望親人朋友原諒，本來想著如果能完成最後一個角色，這輩子也算是死而無憾了，只可惜……”

　徐聞眼神一亮:“戴老師還想演戲?”

　戴寅的神情也猛地振奮，眼睛裡閃著光:“我是一個演員， 為了演好戲奮鬥了一輩子，即便是死，也想死在片場……當然這麽說很喪氣，但是我這顆心呐，跟沈雲龍是一樣的。唯一的區別是，他是軍人，想死在戰場！”

　戴寅口中的沈雲龍，就是《聞香識女人》的主人公，是徐聞將這部電影國產化後的名字。

　聽他說這番話，徐聞既震驚又恍然。

　當初他推薦戴寅出演沈雲龍時，也只是覺得他演技過硬、年紀相似，如今才發覺，他其實骨子裡就是沈雲龍。

　一個演員，一個角色，他們彼此相互成就，已然從靈魂和血液上融為一體。

　徐聞和沈安然大受觸動，又因為他的身份，心中感慨萬千。

　兩人對視一眼，不用言說，就同時做了決定。

　徐聞頓了頓，突然堅定道:“戴老師，《臥虎藏龍》裡的鐵貝勒，非您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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