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風高,深山老林。
兩個男人抬著一口黑棺走在荒山小道上,一位老婦走在前面帶路,三人皆是穿著一身素白喪服,面容淒切。
清涼月光鋪灑而下,周圍的密林裡影影綽綽,夜梟的啼哭聲響徹夜空。
拐過前面的崎嶇山徑,一座道觀輪廓出現在三人視野中。
這座道觀似乎荒廢了許多年頭,數道手臂粗的裂紋遍布牆面,大門上方懸掛的牌匾又歪又破,蜘蛛網密密麻麻爬滿房梁。
“我們在這裡休息一晚再走吧。”
老婦轉頭對身後抬棺的兩人說,夜間趕路本就不安全,況且還是在荒山。
“好的娘。”
兩個男人一口應下,黑棺又大又沉,他們抬的很累。
隨後老婦走到道觀破舊的大門前,伸手一推,卻沒能推開。
老婦有些意外,大門從裡面反鎖上,說明道觀是住著人的。
老婦猶豫片刻,抬手輕輕敲了敲。
“有人嗎?”
一陣走動的窸窣聲從門後傳來。
很快,一位眉清目秀的年輕道士打開了門。
“你們是?”年輕道士詢問。
“見過小道長。”
老婦忙道,對方身上的道袍服裝明擺著是道觀主人。
“我們母子三人是上杭鎮牛家村的村民,夜間趕路到此又累又困,希望能在道觀歇歇腳。”
年輕道士不說話,雙眼緊盯著老婦身後的黑棺,似乎對這事物頗為忌憚。
老婦解釋道:“小道長不必擔心,棺材裡是我丈夫,他前些日子死在青山鎮,我們全家接到官府通知,特意把他接回老家安葬。”
“我丈夫……生前是個好人。”
年輕道士沉默半響,終究動了惻隱之心,說:“你們進來吧。”
“多謝小道長!”
老婦和她兩個兒子紛紛感謝。
年輕道士領著他們進門,穿過雜草叢生的小院來到裡屋。
屋子中央燃著一堆篝火,一位和年輕道士穿著同款道袍的小姑娘坐在篝火旁,火光忽明忽暗映照在她臉上。
小姑娘身後擺著一尊泥塑像,可能是道觀荒廢太久,泥塑像的頭顱不翼而飛了,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中凸顯出幾分詭異怪誕感。
“道觀條件簡陋,沒有多余廂房,你們只能在這裡擠一晚了。”年輕道士對三人說。
老婦看一眼篝火,再看一眼泥塑像,微笑道:“不礙事的,能有個歇腳的地方我們就很滿足了!”
年輕道士點點頭,沒多說什麽,坐到小姑娘旁邊。
兩個兒子隨後把黑棺抬到角落裡,學著年輕道士席地而坐,從行囊裡拿出乾糧默默啃咬。
小姑娘瞅二人一眼,忽然轉頭對年輕道士說:“師兄,我餓了。”
年輕道士稍作停頓,從懷裡掏出一塊凍的又冷又硬的烙餅,說:“我烤餅給你吃。”
兩個兒子和老婦一怔,眼中閃過異色,見年輕道士撿起木棍扎穿烙餅,將其架在篝火上烤。
“多謝小道長留宿我們,不知小道長叫什麽名字?”老婦詢問道。
“我叫陸牧。”
“原來是小陸道長。”老婦若有所思。
不是她不尊重對方,實在是陸牧長相太年輕了,比她兩個兒子都要年輕許多,以她的年紀自然應該稱呼小陸道長。
“小陸道長平時都是一個人住在道觀裡嗎?”老婦又問。
陸牧搖頭:“還有師妹、師姐和師父跟我一起,
只不過前段時間師父帶著師姐出門遊歷了。” 三人聞言面面相覷。
“看來小陸道長的師門很是興旺。”老婦說,隨後不知想起什麽,臉上浮現哀傷淒然神色。
“原本我們一家也是四口人,日子雖然貧苦了些,但一家人健健康康倒也過的和美。”
“今年光景不好地裡鬧旱災,一年忙活下來顆粒無收,家裡都斷糧了,我丈夫沒辦法,為了一家老小能活下去,只能來到鎮上靠力氣換吃食。”
“不料七天前他剛剛找到一份工,還沒做多久就招惹到一個惡霸,那惡霸無比蠻橫,眾目睽睽之下直接把我丈夫活活打死……”
說到這,老婦人忍不住潸然淚下,她兩個兒子也紅了眼眶,死死攥緊拳頭,臉上充滿悲痛。
“我們見到屍體的時候簡直不敢相信,我丈夫死的太慘了,惡霸不僅用刀劃開他肚子,還把他整個腦袋割下來,嗚嗚嗚!”
提及傷心事,老婦哭的泣不成聲,淚珠成串滴落,她兩個兒子則怒目圓瞪牙齒咬的“咯咯”作響。
“師兄,我好餓啊!”
這時,小姑娘忽然又對陸牧說一句。
“別急,餅馬上就烤好了。”陸牧安撫道。
被這樣一打岔,老婦三人眼中再次閃過異色。
“那個惡霸,後來下場怎麽樣?”陸牧詢問。
老婦哭哭啼啼道:“那個惡霸家裡有錢有勢,給官府使足了銀子,官府非但沒有追究他責任,反而還給我丈夫安了一項莫須有的罪名,讚揚惡霸為民除害殺的好!”
“怎麽會這樣。”陸牧歎口氣,對老婦丈夫的遭遇表示同情。
“我丈夫就這樣冤屈枉死,我們母子都難過極了,隻恨自己沒有本事,不能給他主持公道。”
“那個惡霸是誰?我在衙門裡也認識幾個人,不久前還見過周縣令,被他獎了銀子當眾表彰為民除害,或許能幫上你們忙也不一定。”陸牧說。
老婦抹掉眼淚:“我們也不知道惡霸叫什麽,只知道他姓陸,家住在青山鎮往東三裡的道觀裡。”
陸牧忽然不說話了,老婦三人目光陰冷盯著他。
一時間,篝火閃爍的更厲害了,忽明忽暗似乎隨時會熄滅,後面那尊沒有頭顱的泥塑像保持絕對靜默。
“惡霸怎麽會住在道觀裡呢……”
陸牧嘀咕。
“砰砰!”
這時,忽然有敲門聲響起。
“小陸道長,是不是又有人來借宿了?”老婦幽幽提醒。
“不是。”
陸牧指著角落裡的黑棺,說:“是你丈夫的棺材板壓不住了。”
“砰砰砰!”
敲門聲愈發劇烈,整口黑棺驀然震動,正如陸牧說的那樣,棺材板隱隱有要被掀飛的跡象。
“師兄,我真的餓的受不了了,我們把他們吃了吧!”
小姑娘拉著陸牧衣袖央求道,直勾勾盯著老婦三人以及那口震動不止的黑棺,嘴角留下香甜口水。
“別急。”陸牧繼續安撫她。
“我再試試跟他們講道理,畢竟錯的不是我們。”
此話一出,老婦和她的兩個兒子隻覺得有一股驚悚寒意從背後冒起,頭皮隱隱發麻。
“你究竟在和誰說話!”老婦聲音尖銳叫道,似乎想用這種大喊大叫的方式來掩蓋內心的恐懼。
“這已經是你第三次對空氣說話了,而且我們來之前做過調查,你根本沒有什麽師妹師姐師父,蒼穹觀從始至終隻住著你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