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輛緩緩駛過外白渡橋,褚文昊跟李志群端坐後排,不時低聲幾句,像是久未見面的老友一樣,和諧的很。
李志群笑眯眯道:“褚老弟此次來上海打算炸兵工廠,還是炸印鈔廠?”
褚文昊一臉笑意:“李主任何必挖苦,只是來參加婚禮的,順便度假休養一段時間,可沒有其它心思。”
“哈哈...”
李志群大笑,這話他一個字都不信。朗聲道:“說的好,上海跟國內其它地方不同,風景如畫,美女如雲。這十裡洋場別的不多,花天酒地醉生夢死的去處多不勝數。褚老弟乃性情中人,來此隻管逍遙自在,切莫招惹是非讓我難做才好。”
這算是警告嗎?
“要是真有所作為,李主任不會打算請我去七十六號喝茶吧?”
李志群看向他輕笑道:“褚老弟多慮了,七十六號只不過是給日本人打打下手,搜羅點情報,不會插手太多。自從上次跟褚老弟見面談過之後,心中豁然開朗,覺得人生在世不要祈求太多,能舒舒服服活著就是天大的恩賜。話又說回來,日本人在上海的實力雄厚,憲兵司令部,梅機關,海軍陸戰隊零零總總幾萬人想要打誰都行,七十六號做的工作跟軍統差距不大,偷雞摸狗罷了。有丁主任在我只不過是一擺設,難堪大用,混口飯吃。
不瞞褚老弟,最近日子過得很是瀟灑自在,我這副主任跟個擺設一樣,難堪大用,日本人最近都懶得召喚。今天也是沾了老弟的光,否則憲兵司令部的門口在哪都忘記了。”
啥意思?
褚文昊眉毛微挑,“李主任不應該是風聲水起,遊刃有余才對嘛?”
“唉,”李志群苦笑道:“表面爾,丁主任手段高超,能言會道頗討日本人喜歡。哪像我,笨嘴拙舌,善良愚昧,實不招人待見。”
呵,笨嘴拙舌?愚昧有,善良嘛跟你不熟。話裡話外苦大仇深啊,看來內部也不是那麽平靜,到哪都一樣。
“李主任過謙了,武漢之行收獲滿滿,想必有所建樹在對。”
李志群搖下車窗遞煙給褚文昊,兩人點燃開始吞雲吐霧。
歎聲道:“假象,都是假的。不瞞褚老弟,七十六號現在也算有些牌面。零零總總加起來也有兩千人,我卻只能掌控了了幾百人,多數還是青幫子弟。武漢之行本收獲滿滿,卻被日本人送了人情,剩了幾個歪瓜裂棗打發要飯的。”
語氣中滿是幽怨,“沒辦法,人家丁主任能說會道,人事財務一把抓,不跟他吃飯,難道還要跟我要飯嘛,可以理解。”
“哦、川島芳子難道是個啞巴,不會替李主任說句話?”這話水分有點大。
李志群吸著濃煙,眼睛微眯道:“川島小姐也是剛剛緩過氣來,哪有心思照顧我,何況,名義上七十六號歸屬梅機關管轄,力不從心。”
褚文昊透過車窗看向街道上的行人,腦海裡胡思亂想,也許有點機會。
“川島從武漢調回來擔任何職務?”
“哈哈...”李志群突然大笑起來,頗有深意道:“聽說岡村寧次一舉殲滅國軍一個團,雖然沒有攻佔株洲,卻獲得重要軍事情報。小道消息,大本營很滿意,特嘉獎川島芳子陸軍少佐軍銜,調任上海特高課任二課科長,主要任務無非抓抗日分子。正在招兵買馬,或許想讓褚老弟為其效力吧。”
“殲滅國軍一個團?”褚文昊想了想也有可能,畢竟武器裝備差距太大,有所犧牲很難面。
顯然崗村寧次避重就輕,報喜不報憂。
“是啊,一個團就被輕輕松松殲滅很是厲害,”李志群語氣中充滿調侃,真假都有數。
虹口區東江灣路一號,行駛的戰艦,永不沉沒的堡壘。
車輛停在門口,兩人下車接受檢查,很仔細,且無權開車進入。
李志群出示證件說明來意,士兵電話核實後才放行。
褚文昊好奇打量著,以前只是遠遠觀看,算是一次進來。前行十五米豁然開朗,“口”字形設建,空地有一個足球場大小,入眼一排排軍車停在各自門前,一幫鬼子正在休閑娛樂,倒是好雅興。
李志群感歎道:“氣派吧,當初海軍陸戰隊幾千人愣是憑借此堡壘堅守到援軍到來,飛機大炮都沒招。”
抬手指道:“西側辦公樓日海軍陸戰隊司令部,東側憲兵司令部,北側特高課,南側日陸軍十一師團辦公區域。其余那些小門戶都是日軍在上海的各個情報機構辦事處。”
看了一眼褚文昊道:“總之,這裡是整個日軍在上海的辦事處,褚老弟要是把這裡炸了,戰爭也就勝利一半。”
褚文昊嘴角一抽,“李主任莫要開玩笑,就算不檢查,拉炸藥進來都很費勁。”
“哈哈哈...”李志群笑道:“褚老弟說的是,不要看門口就十幾個鬼子,四周房間裡可全是暗哨,想要暴力進門比進大本營司令部都難。”說話兩人來到正南的特高課大門前,李志群頭前帶路上到三樓。
褚文昊落在身後,心裡也有忐忑,自己送上門,想要除掉他怕是插翅難逃,挾持人質或者跳樓逃命有那麽一點可能。
來來往往的鬼子看上去很忙,東西走廊延伸二十米,兩側各有一排辦公室。
李志群站在靠南側懸掛特高課的辦公室門前,整理了一下灰色西裝,面容嚴肅,給褚文昊一個眼神,敲響房門。
“進來!”
室內,陽光充足,四十平的房間色調單一,米色地板,坐東朝西的大辦公桌,靠南側長條茶幾,透過玻璃一目了然看到樓下打球的鬼子。
茶幾兩側跪坐三人,望向進門的兩人,神情嚴肅。
李志群站定後欠身:“川島小姐,按照您的要求,人已經請來了。”
“恩,”川島望向進門的褚文昊眼神極為不善,向身側兩人介紹:“將軍,此人正是褚文昊!”
“恩。”
一襲深綠色的少將軍裝,肥頭大耳,滿臉橫肉,眼含精芒,身材粗壯,年齡有四十歲左右,標志性的小胡子,正在打量褚文昊。
中山裝,濃眉大眼高鼻梁,有些英武之氣,最有特點的自然是一撮白發,與其二十三歲的年齡很是不符,氣息沉穩,單看外表有二十八歲左右,看氣度有三十五歲左右。
“我是土肥圓,褚文昊你有無聽聞?”說話之人正是剛剛從青島趕回的土肥圓。
褚文昊心裡一驚,沒想到眼前之人是大名鼎鼎的間諜頭子土肥圓,神色微變,看來今天是鴻門宴。
這頭惡犬尤為可怕,鼻子很長,腦袋靈光,做事不著痕跡,對中國文化很是熟悉,一個極為可怕的對手。
輕輕頜首:“將軍名諱自是聽過,今日能見到也是幸事,不知有何指教。”
“八嘎!”
一側端坐另一男子眼含凶光,怒罵褚文昊,“區區支那特務,居然敢在大日本帝國的地盤放肆!不知死活,馬上俯首請罪,帝國可饒你一命!”
褚文昊眉毛一挑,既來之則安之,放下心來,有兩個鬼子少將陪他,死也值了。
跨步來到近前自顧自端坐,拿起茶壺給自己沏茶道:“這位將軍怎麽稱呼,為何要殺我?剛剛踏足上海有何得罪,不知有何見教?”
“八嘎!”
剛要訓斥囂張的褚文昊,被土肥圓抬手製止,笑眯眯道:“褚文昊,聽說你手裡掌控著帝國特工,以此為依仗在帝國佔領的區域橫行無忌。說實話我很好奇,要是今天真殺了你會如何?”
“將軍客氣了,雖然我知道上海是中國人的地方,但此時此刻我卻沒有多少底氣說話。促使我有勇氣站在這裡,正是將軍所言,確實掌握著一些日本間諜,分量都很重。至於結果會如何這不是我能評價的,需要你們大本營自己衡量,取我性命是否合算。”褚文昊也是強打精神硬撐,隨時準備暴起殺人。
土肥圓像是不關心這個問題,“其實殺不殺你都無所謂,帝國走到今天也不是依靠幾個特工,就算真殺了,所謂的損失也能承受的起。”端茶輕抿淡漠道:“參謀部雖有命令,但不妨礙帝國士兵除掉你,你來上海是何目的?”
褚文昊笑道:“我說來度假將軍怕是不信,那就如實相告,我身兼軍統巡查組長的身份,自是做內部審查,清除掉內部不乾淨的汙漬,這是主要工作。川島芳子可以作證,在武漢、星城都是如此,只是走個過場有口飯吃。順便參加長島將軍侄女的婚禮,完成之後就會離開。”
川島芳子撇撇嘴,心裡暗罵褚文昊狐假虎威,早晚要你好看。
“呵呵,”土肥圓笑道:“我收到消息,說你擔任忠義救國軍委員,兼任第三大隊大隊長,要在上海設立辦事處是這樣嗎?”
褚文昊端茶的手微頓,一顆心狂跳,他昨天才知道,土肥圓比他知道的還快。
消息應該是從救國軍裡面傳出,被日本間諜收買安插一兩個鼴鼠不奇怪,有日本間諜也可以理解。
“將軍耳朵倒是很長,我也剛剛知道而已,見笑了。”
“八嘎!”川島呵斥一聲,就要開噴,卻被土肥圓抬手製止,“做帝國的朋友,遠比做敵人要舒服。所謂的救國軍烏合之眾疥癬之疾而已,煩人的蒼蠅隨時可以拍死!褚文昊,你是聰明人,應該知道怎麽選擇。”話閉示意川島取東西。
川島芳子瞪了褚文昊一眼,起身來到辦公桌前,取整齊放在桌上的軍裝,證件跟一把鑰匙。
回到茶幾跪坐,把衣服放置一角,土肥圓耷拉著眼皮輕道:“你要知道, 不是誰都能穿帝國軍裝的,大日本帝國賜予你陸軍中佐軍銜,雖然假的很,但可保你在上海無憂。這身軍裝可比你那軍統少尉軍裝要體面的多,穿上它,殺人放火綁架勒索隨你便,我只要救國軍陸續被捕,軍統、中統等抗日分子陸續被抓。”
川島芳子把證件跟鑰匙放在他面前,土肥圓續道:“帝國在法租界霞飛路有些房產,這一套送給你。收買也好,威脅也罷,總之,你只能站在帝國一方,要是不明智,上海就是你的墳墓!
帝國不允許你參與任何行動,只要出事,就算在你身上,不管是不是你做的都算。”
端起茶杯滿飲看向臉色難看的褚文昊,輕笑道:“漢奸也分等級,你算是一級漢奸,帝國自會特殊照顧。川島剛剛領受特二課課長職務,工作需要盡快打開局面,你領受特高課策反組組長職務吧,你的女人就隨身做你的秘書。”
“如何?”
大日本帝國陸軍中佐,特高課策反組組長,假的很真,一般人也就淪陷了。
褚文昊會不會淪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