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點夜色。
七星崗本就偏僻,來往的車輛不算多,褚文昊藏在草叢裡靜靜等待。一輛汽車緩緩來到近前,停頓片刻,車燈閃了三下。
褚文昊聽到上面有三聲布谷鳥叫傳出,車輛沒有停止,而是竄出去消失。
他沒敢動,也不能動,只要薛俊雄還在上面,車子一定還回來。
十分鍾後,一輛黃包車停在路邊,對著七星崗學了三聲鳥叫,薛俊雄再次回復,黃包車消失。
這次整整半小時,東側才過來一輛轎車,定睛觀察跟剛才的轎車不似一輛很模糊的感覺。
汽車沒有熄火按了兩聲喇叭,等薛俊雄傳來回復後,才熄火下車幾步踩著青石而上。
褚文昊掐算時間,輕手輕腳的出來,蹲著身子來到車旁,黑燈瞎火的車牌也看不清,只能用手去感受數字。
前邊描一遍記在心裡,在繞到車後摸一遍車牌,確定心中答案一樣,又回身藏起來。
他不打算跟著車跑,這些人給他的感覺很謹慎,自己跟上去很容易被發現。
兩道黑影在低聲交談,其中一人說:“組長讓我告訴你,今後不要再聯系,你也要盡快離開重慶,事情他已經知道,會安排除掉褚文昊。唐美麗那邊會有人出手,你不用記掛在心。”
薛俊雄皺眉心有不甘:“唐美麗這個婊子我一定要親手宰了她,櫻花小組覆滅都是因為這個女人!”
“我只是傳達組長指令,具體如何決斷你自己安排,帝國不需要莽夫,你應該知道組長的意思。”話閉從口袋裡掏出一張船票,“明天早八點朝天門碼頭,五號船,直抵上海不要再回來。”說完就轉身離開,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留下薛俊雄死死的攥著船票,腦海裡還想去殺死唐美麗,褚文昊他也想除掉怕是有心無力。
咬著牙,一屁股坐在地上失去所有支撐,沒有絲毫力氣,渾渾噩噩知道自己不能魯莽行事,否則會牽連其它小組成員。
只能先回大本營,等過段時間再回來殺死唐美麗!做了十分鍾,吐出一口濁氣,起身就要離開,一道模糊的身影移動過來!
“誰!?”他以為離開的隊員又回來了。
“大半夜跑這來私會昔日隊友,怕是最錯誤的決定。豐臣,你應該早點死去,這樣才不會連累人,像櫻花小組的組長一樣。”
“褚文昊!!”
薛俊雄驚呼出聲,沒有絲毫猶豫向腰間摸去,要一槍打死他,不能給他任何機會,他知道褚文昊有些武力,自己未必是對手。
只是槍還沒掏出來,就聽到耳邊呼嘯而過的風聲,心裡暗驚,抬起左手去抵擋,脖子跟身子試圖躲避開,只要給自己三秒鍾足夠開槍打死他。
砰!
可惜,力壓千斤的一腳沒有絲毫留情,足足四百磅的力量打在肩部。
哢嚓——
啊——
薛俊雄一聲慘叫,整個人蹲在地上,剛掏出來的手槍也被撲倒遠方,這一腳把半個肩部打碎了,身體瞬間陷入麻痹與疼痛。
痛苦的蹲在地上嘶吼,赤紅著雙眼怒道:“褚文昊!!大日本帝國不會放過你的,你跟唐美麗那個賤人在一起不會有好結果!”
“哼,你一個太監,就不要操心那麽多事了,借你人頭用用,讓我們家公主今晚睡個好覺。”
“你——”
噗呲...薛俊雄一口鮮血噴出來,他不知道自己堅守多年的秘密如何被發現,赤裸裸的蔑視,來自男人的憋屈!
哢嚓——
......
七點夜色下的方寸山,人影攢動,來往之人雖然穿著樸素卻很有禮貌,沒有酒鬼會到這裡鬧事,更不會有流氓來此。
來往消遣之人絡繹不絕,兩側門店掛著紅燈籠,蠟光映照青石板照亮鋪設的三米街道。
汽車停在院子裡,褚文昊下車從後備箱提出戰利品,薑濤近前匯報:“褚先生,今天申請通行證的有三百多人,申請店鋪的有十幾人,您看...”
褚文昊挑眉道:“來此消遣的按照規矩來,店鋪剩余三十六間,只要軍需處的人,警務處的人,室政府辦公室,君小姐的人,軍統的人要引信。
如有軍需處孔瀚升,警務處唐家豪,室政府張啟明,軍統科長以上的人。如果發現即刻匯報,並做好警戒。”
“是。”
薑濤繼續匯報道:“今早君小姐來過,看好南側後排靠山體的一間店鋪,有朋友要開家書店...”
沒意外,點點頭:“給她,盡量照看一下來人,漫歌願意做什麽你不用攔著。只看其余不用管,願意上山就她自己可以,”
“是,今天有幾個外國人來此,想租住幾間北側二層洋樓做辦公場所...”
褚文昊想了想:“讓他們去找泰晤士報的愛麗絲,只要她作保可以。只有十間,一個國家的人一間多了沒有,讓其出示領事館信函證明其身份。”
“是。”
從薛俊雄的提包裡取出兩萬法幣遞給他,“店鋪租金,賺的錢養活兄弟們一家老小我不要,給你的留著處理突發事件用。”
“是。”
提著箱子上山,越過薑濤等人居住的房屋,來到山腰三分之二處,北側有兩座平房,新蓋的算是他接待朋友的地方,山頂人多不方便。
室內亮著燈,大落地窗前一道倩影在漫舞,窈窕身姿宛如謫仙子。
沒有大門,踩著青石板直抵門前,推門而入驚擾到女子,眼泛神采的奔襲而來。
唐美麗像是回到年輕時的天真爛漫,整顆心掛在他身上,好像跟宣誓的差別很大,亦有霸佔之意。
“我煮了山參烏雞湯給你補身子...”拍了拍後背笑道:“既然你這麽乖,送你一件禮物做獎賞。”
眨動眼睛心裡有些期待,望向他手中的箱子,俏臉微白,她聞到血腥味。
褚文昊把箱子放在地上,蹲下身看向一臉緊張且期盼的女子,“不用害怕,都已經過去了。”說完提起封蓋,露出一顆腦袋雙眼怒睜一臉的不甘與狠辣。
“啊——”唐美麗嚇得花容失色,驚叫著躲開,渾身顫栗,她何曾見過如此畫面。
褚文昊急忙蓋起來,走過去安慰道:“都過去了,今後好好活著,沒人能夠在傷害你。”
“哇...”唐美麗撲進懷中痛哭起來,把多年積攢的恐懼與委屈,以及大仇得報的興奮,所有情緒集中在一起一朝宣泄。
......
翌日。
花園公館,褚文昊剛到就被葉世榮喊去,進門後看到鍾黎叔跟古寒升。
敬完禮等待訓示,三人眼神複雜的望向他。“咳咳、”鍾黎叔開口:“你昨晚沒幹什麽吧?”
褚文昊知道他想問啥,皺眉道:“下班回家煮了一鍋雞湯,看了會書...”絮絮叨叨把回家後的事情說了一遍。
古寒升瞅了他一眼,“昨晚行動處副處長薛俊雄家裡發生大火,兩條人命,是不是你乾的!”
褚文昊惱怒的神色一閃而過,這古寒升還真是給臉不要臉。沒好氣道:“不知道古副處長依照何種理據來推測,即便要乾為何去薛副處長家,我記得古副處長家更近一些。”
“你——”古寒升差點氣死,敢威脅他了,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胡鬧,沒大沒小,還有沒有點紀律性,古副處長是你的長官!”鍾黎叔呵斥一句。
“是,屬下妄語請古副處長海涵。”
“哼!”鐵青著臉扭頭喝茶,真是翅膀硬了,居然跟他打擂台,好膽!
葉世榮心中鄙夷,有你這麽問話的嗎?那個人會承認,不懟你懟誰啊。
“咳咳、”葉世榮一臉嚴肅道:“薛俊雄的老婆孩子被殺,其本人至今不見蹤跡,局裡已經下了命令務必盡快找到人。你昨天反應的事情局座很重視,已經秘密展開調查,希望你不要插手此事,做好自己的工作。”
“是,屬下保證不插手。”
“恩,你去忙吧。”
“是。”
鍾黎叔端著茶神色莫名,掃了一眼古寒升道:“既然行動組找到電台,說明其身份很有問題,褚文昊反應的事情應該是真的。只是好奇,薛俊雄離開軍統後一直有人監視,為何急匆匆殺人放火離開,就因為發現隊員跟蹤?”
古寒升眼眉微挑:“薛俊雄的身份局座沒給定論,也是不想引起內部恐慌,既然人跑了就抓人好了,牽扯太多怕是會起風。”
鍾黎叔端著茶的手微頓,事情他覺得有些蹊蹺,即便薛俊雄發現有人跟蹤也不會如此激進殺人逃跑。完全可以從容一些,畢竟沒有實質證據,輕易審判一個副處長是不可能的,總要有個完美的理由。
他甚至懷疑薛俊雄得到提示,身份已經被確定,不能在耽誤時間,如此才孤注一擲。
但問題出在哪裡一時不好說,需要找到人才行。古寒升的意思他明白,事情局座不想一點風聲出來,否則不但內部產生混亂人人自危。
更是讓他這軍統實際負責人臉上無光,一個日本間諜潛伏在軍統多年,甚至被提拔到如此高的位置,誰提拔的?會不會這個人也有問題?平時跟他來往密切的人是不是也不乾淨?
要是讓上峰知道,吃頓瓜烙很輕松,你連內部的事情都沒搞明白,還口口聲聲為黨國做貢獻,快歇歇吧,絕對是個人能力的抹殺。
“那...其余的人還要不要繼續...”葉世榮也腦袋疼,誰知道裡面還有沒有,要是薛俊雄不是引路人,豈不是更危險?
鍾黎叔皺眉道:“局座的意思先秘密觀察一段時間,如無痕跡在撤銷調查,你安排一大隊的人專門負責這件事,注意不要露出痕跡”
......
警察總部。
褚文昊有兩個月沒來,原因很多,最主要不想讓羅慧娟啥事都往回報告。沒辦法他要查清楚昨晚的車牌,交給他人不放心,很機警的日本間諜,想比櫻花小組更加成熟。
來到三樓秘書室,瞅了一眼,羅慧娟居然沒換地, 幾步來到近前,“羅秘書工作很認真嘛。”
羅慧娟聽到熟悉的聲音,抬起頭笑道:“怪不得今天喜鵲唧唧喳喳的亂叫,原來有貴客登門,褚先生久未登門不知有何得罪啊。”起身示意他先做,葉世星忙著呢。
褚文昊來到對面端坐,隨手抽出煙點燃打趣道:“只因襄王有夢,神女無心,徒增傷感不來也罷。”
“咯咯咯...”羅慧娟被她說的大樂,嬌媚的白了他一眼,“既然神女無夢何必自討苦吃,今日怕是又要吃閉門羹,褚先生有心裡準備才好。”
褚文昊吐出一口煙霧,笑眯眯回復:“羅秘書依然鳳冠霞帔大紅花轎到達門前,為何遲遲不肯上轎,難道葉局又添新人拋棄糟糠?”
羅慧娟端著茶過來沒好氣道:“他說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又說此乃山川匯集龍脈波衝之地。男人可升官發財,女子可登堂入室,我隻好遷就與他在此謀生。”
“哈哈...”褚文昊點點頭:“葉局有心。”從口袋裡掏出紙條遞給她,“麻煩羅秘書給查查詳細點。”
羅慧娟隨手接過打趣一句:“褚先生果然無事不登三寶殿。”說著出門而去。
褚文昊端著茶杯,掃了一眼幾個小秘書,沒看到自己妹妹呢?
十分鍾後,羅慧娟皺著眉頭回來,來到近前道:
“褚先生,隻查到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