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郝仁接受了兩個穆言安排的媒體采訪。

　　這次，郝仁換成一種極其謙卑的姿態回答記者的問題，言行舉止非常得宜。

　　本來上午郝仁口出狂言後，記者想挖掘點內幕，借題發揮一下。沒想到，郝仁完全不接招，大談特談如何向同行學習。

　　兩個記者采訪得渾身難受，好像氣勢洶洶而來，一拳打在棉花上。穆言全副武裝等著郝仁放大招，結果從頭緊張到尾，什麽都沒發生，自己又看不懂了。

　　下午六點，第二天的議程全部結束，郝仁和穆言隨人流從會場走出來。

　　“老板，你怎麽下午像變了個人似的，突然變謙卑了?”穆言試圖從郝仁身上找出某種規律，這樣後面的媒體工作才好開展。

　　“我看你上午臉色不對，覺得是不是說錯話了。”

　　“老板，你終於良心發現，可憐可憐我了，真是蒼天有眼了。”

　　“我說啥離譜的了，你都開始祈求上蒼了?”

　　“世界第一還不離譜?玩笑不能這麽開的。”

　　“我沒有開玩笑。”

　　“你知不知道，你上午說的世界第一，記者會怎麽寫?大家會怎麽嘲笑你?簡直是標題黨的狂歡，我用腳趾頭都能想出十幾個……”穆言好不容易壓抑住的情緒又爆發了。

　　“穆老師業務能力好強，腳趾頭都能想標題，隋祖禹就不行，叫他寫個PPT的標題都困難。”

　　“我都快急死了！”

　　“其實，真的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麽嚴重?”

　　“為什麽?”

　　“穆老師自己悟。”

　　“……”

　　兩人快聊不下去的時候，身後一個人朝郝仁喊。

　　“郝仁，等我一下！”

　　郝仁回頭，看到宋朝棟正穿越人潮向自己走過來。

　　“明天我就要回去上海了，晚上你有空嗎?一起吃個飯?”

　　“可以啊，我們回下酒店，一會電話約地點。”郝仁晚上沒有應酬，爽快地答應了。

　　宋朝棟約兩人在一家口碑很好的老字號蘇幫菜酒店見面，地點位於蘇杭大運河邊。整個酒店是典型的蘇州園林設計，亭台樓閣，飛簷翹角，精雕細琢。植被景觀，俯仰生姿，移步異景。外面車水馬龍，進來清幽安靜，有一種大隱隱於市的意境。

　　差不多晚上7點半，郝仁和穆言繞過曲折的回廊，來到一個臨水的包間。還沒進門，就看到宋朝棟透過包間圓形的花窗朝自己招手，暖黃的燈光柔和地打在他身上，消融了平日裡的鋒芒。

　　“來了，我點了松鼠鱖魚、萬三蹄、鱔糊、蘇式醬肉，你們看看還要點什麽?”宋朝棟問道。

　　穆言本就是江蘇人，一聽都是自己喜歡的菜，肚子裡的饞蟲都在蠢蠢欲動。

　　“我是四川人，不太懂蘇幫菜，只能請兩位代勞了。”郝仁笑著說道。

　　不多時，菜一道道全部擺好。

　　三人都已經褪去了正裝，換上日常休閑服，臨水清風悠悠飄過，讓人舒暢無比。

　　三人雖然第一次吃飯，倒也不拘束，立馬舉筷動箸。

　　“郝仁，你可以直接叫我名字嗎?叫總太生分了，今天吃過飯就算朋友了，閑聊不用這麽客套。”宋朝棟說道。

　　“行，我也不喜歡說話總來總去，我就叫你朝棟。”郝仁說。

　　“我不是想搭訕，但真的覺得穆言這個名字很耳熟?”宋朝棟第一次聽郝仁給他介紹時，就覺得似乎在哪裡見過這個名字。

　　“你剪下來收藏的那篇關於中國智造的報道就是我寫的。”穆言回答道。

　　“原來如此。你不會是采訪了這個人後就被扣下來給他做營銷總監了吧?”宋朝棟頓時明白了。

　　“唉，差不多寫完這篇報道就去了賊窩。”穆言戲謔道。

　　“穆言這樣的人才，誰見了不想留為己用呢。”郝仁看了一眼穆言，頗為得意。

　　“說真的，你為什麽要拒絕CF公司的韓在舟?”宋朝棟不解地問。

　　 CF的韓在舟最早尋求合作的對象是宋朝棟。當時高科已經在和卡特電子談收購，無意在卷入其他公司。於是，宋朝棟婉拒韓在舟後，推薦了郝仁的耀華終端。

　　“是你推薦的?”郝仁明白了韓在舟怒氣衝衝離開時，說的宋朝棟白推薦了是什麽意思了。

　　“是的。”

　　“讓我和CF合作，你不怕耀華快速超越你們高科?”郝仁問。

　　“CF對中國市場勢在必得，我不推薦他們也會自己去找，我只是單純覺得耀華在生產上的能力，很合適CF的需求而已。”宋朝棟生性豁達，如無必要不會在這些方面算計。

　　“CF的要求是你也不會同意的，他不想合作，只是想吞並耀華而已。”郝仁想起來還有點余怒未消。

　　“抱歉，當時我沒有和他們深談，不知道他們居然有什麽過分的要求。”宋朝棟說。

　　“這也不能怪你。”郝仁說。

　　“去年國產品牌總份額第一次超越國外品牌，今年你怎麽看?”宋朝棟說。

　　“不太樂觀，國外品牌今年應該會大反攻，增加各個價位段的產品，降低單價，把失去的份額搶回來。”郝仁說。

　　“我也有同感，今年注定不好過。雖然CF不是好選擇，但你們不打算尋求合作，真打算硬抗?”宋朝棟歎了口氣。

　　“那也要看合作是不是真心的。但說到底，無論聯合還是獨立，都也不能放棄國產自有品牌和獨立自研能力。否則，路只會越走越窄，生意只會越做越沒。”郝仁對宋朝棟說，又像對自己說。

　　“說得好，高科花大價錢收購卡特只是開始，我時刻在想，下一步是兩個品牌並存，國內高科，海外卡特，或是借用它的研發力量，讓高科名副其實。”

　　“不了解情況，也給不出太多建議。但不管怎麽樣，一定把國產品牌立住。通過所有國有品牌的共同努力，我們堂堂正正把錢掙了，不再需要借用國外品牌的名義。”

　　“嗯，就知道我們一定會合拍。”宋朝棟說道。

　　“別高興的太早，等哪天我們在市場上反超你們的時候，你就哭也哭不出來了。”郝仁假意挑釁。

　　“等耀華被高科吊打的時候，我也希望你能笑得出來。”宋朝棟不甘示弱。

　　“不過你也別太擔心，萬一高科不行了，我在耀華給你留個位置。”

　　“同樣的話也送個你！”

　　“哈哈哈哈。”

　　“兩位大佬，說點吉利話，這個市場這麽大，就不能並立潮頭嗎?”穆言終於忍不住製止兩人互相詛咒。

　　“行！”兩人識時務地回應了這個好建議。

　　“我給你們兩位拍張照吧。”穆言的提議恰如其時。

　　“來來來。”

　　兩個一見如故的朋友，兩個商場上雄心勃勃的對手，就這樣毫無芥蒂的聊了一晚上。

　　外面，一輪明月從天空俯視人間，在水面上傾瀉了一層銀，清風襲來，吹皺了水面，吹碎了月光。

　　早上七點不到，穆言出了酒店，去報刊亭把所有關於峰會的報刊都買了回來。

　　雖然，昨天穆言把在場的媒體，認識的不認識的都拜托了一遍。但很顯然，對方如何報道也不是自己能左右的。

　　真是總裁說漏嘴，公關跑斷腿。現在，穆言也只能靠祈禱來讓媒體手下留情了。

　　穆言心裡戰戰兢兢，手裡也沒停。先掃過幾個媒體的頭版頭條，還好沒有。昨天幾個論壇都有比較出彩的演講，佔據了較大的版面，然後有幾個廠家有新產品發布，對方的營銷采買了較大版面的廣告位。

　　所有報紙翻完，穆言松了一口氣，雖然都有報道，但都在4版開外，語調還算中立，只有一家媒體直接批評耀華低估了這個行業的難度，一時的熱銷並不值得驕傲，等離開市場份額中的其他模塊，再來大放厥詞。

　　把報紙丟一邊，穆言打開手提電腦，點了點收藏欄裡的幾家門戶網站。加載完後，逐一查看首頁的新聞，雖然不少文章提了一下，但著墨不多，也沒有什麽過於負面的評價。

　　穆言這時候覺得自己有點神經過敏，反應過度，徹底放下心來，開始點開論壇看看花邊八卦調劑一下。

　　結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論壇被郝仁的名字攻陷了。

　　排在最前面的是一篇名為《有個帥哥說他要做世界第一》的帖子，用極其誇張的語言，講述了樓主在世界高科技企業家峰會上，穿越無數張沒有記憶點的臉，發現了一個驚為天人的帥哥。

　　他身材挺拔、劍眉星目，他風度翩翩、舉止優雅，他年輕有為，雄心勃勃，毫不掩飾自己的野心，和其他公司的總裁完全不一樣，第一明明都想要，卻故作不在乎的姿態。

　　他就是耀華終端有限公司的郝仁，是只有電視裡或者小說裡才有的霸道總裁，我已經深深淪陷，請不要拯救我。

　　然後附上十幾張郝仁在圓桌論壇上的高清照片，還打上字幕，把郝仁和酷美亞太區總裁布拉德.蘇利嗆聲的對話全部呈現出來。還用紅色批注一句，十年後我再來看，耀華成了世界第一，我請所有頂帖的人吃大餐。

　　穆言被這肉麻的措辭驚得目瞪口呆，一看日期是昨天上午11點30分， 幾乎圓桌討論一結束就發布了。點擊率就更可怕了，不到一天的時間，就突破百萬，全面碾壓任何一篇新聞報道。果然，在牛的新聞標題也抵不過帥哥二字。

　　評論區更是熱鬧，已經有上千條評論。

　　耀華公司為了省錢，不想請明星做代言，找了個明星做總裁?

　　大話誰不會說?帥哥說下怎麽了?

　　帥哥的夢想，我們來守護，支持耀華，手機就選它。

　　好直率，只要你敢問，他就敢說。

　　世界第一怎麽了，國外品牌做得，中國品牌做不得?

　　……

　　等郝仁起床吃早餐，穆言打開幾個點擊率高的帖子給郝仁看。

　　“我就說你不用擔心，只是論壇的水帖，我猜應該是峰會的學生志願者寫的，企業家和媒體沒這麽無聊。不是官方發聲，點擊再大也不會有什麽商業影響力。再說，給用戶娛樂娛樂，還能增加銷量，何樂而不為?”郝仁不以為意地對穆言說。

　　“你怎麽知道不會有負面新聞?我緊張死了。”穆言問。

　　“我唯一的緊張就是，宋朝棟會不會嫉妒我的容顏。”

　　“那麽多媒體在場，為什麽不緊張?”

　　“穆老師，你想我們一個在市場份額圖中位於其他的廠商，誰會當真?他們大概把這個當做主辦方的暖場設計，怕大家聽會太久，昏昏欲睡吧。”

　　“既然不當真，你還要這麽說?”

　　“他們不當真，但是我當真，這是我唯一的目標。”

　　郝仁的目光無比篤定，容不得穆言有絲毫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