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暉連忙推拒,隻說宋通有嚴命,不敢稍有耽擱,就是大使留下用飯也是未敢。見他只是要盡快返回,曹世宇也隻得作罷。
陳暉拱手與阿史那博恆和曹世宇道別後,匆匆去到馬廄,簽領了馬匹後,立刻出門而去。
院子裡,曹世宇扭頭看著高高的台階上的軍府大堂,暗自發呆。
阿史那博恆低喝一聲:“這裡豈是敢呆站的地方?走吧!”
說著,他率先邁開大步離去。曹世宇轉回頭來,臉上現出微笑,緊隨著他而去:“段三兄進來博戲手氣甚佳,要他請我們喝酒!”
阿史那博恆聽了立即開心,兩人說笑著去找段晏戲耍。
大堂內,孫誨拱手而立,陳說著要領命前去長安遞送邸報。
崔希逸沉默不語,許久又轉頭看了看桌案上宋通的那封信。
見他如此,孫誨笑問道:“大使,宋傔史許久未回來報道。或者,”想了一下,他再接著說道,“我親自帶人,去到天雷場給他們送冬衣去!代大使對他們給予慰問。”
崔希逸回過神來,擺手說道:“不必了。前幾日,冬衣剛做得時,我就已經派人提前送去了。”
孫誨聽了,心中嫉妒之火立即熊熊燃燒起來。
崔希逸仿佛可以猜到他的心事,只是淡淡地說道:“那邊本就屬於封閉居止,將士們孤單寂寞至極,日常飲食、衣著,也甚是簡陋。再若不關心的話,他們哪裡呆得住呢?”
眼前似乎浮現出雜草叢生、怪木參差、黃沙彌漫、野獸嚎叫的景象,包括宋通再內的一乾兵將,都是滿臉灰塵、一身泥土,如同任勞任怨的老黃牛一般,每日裡忙碌不停。孫誨心中想著,嫉妒的火焰稍微止熄一些。
“大使明鑒。”孫誨帶著愉快的心情說道。
“嗯,孫副史一向聰敏,應該懂得很多事理。”崔希逸話中有話地說道,“你急著去到長安,是想要探看親眷嗎?”
不得不說,崔希逸能夠做得封疆大吏的職位,頭腦精明、心思縝密,這是本就具備的個人優勢。
孫誨面對精明的崔希逸,不敢隱瞞太多。他立即躬身施禮道:“大使,孫某親眷不多,但的確有幾位就在長安。此次邸報送去京城,懇請大使體諒。”
崔希逸聽著,許久沒有說話。
孫誨見狀,心中焦急萬分:從這裡到長安,快的話十來天,慢的話二十余日。到了那裡,還要進行多方聯絡。
確定方式後,再找機會去向陛下提及偷襲吐蕃的事。這其間需要花費的時間,並不能夠提前確定。
但是,偷襲吐蕃最好的時間,就是來年的開春時節。那時,祁連山南麓廣闊的的蕃地,尚未完全解凍。道路、原野,因為沒有大量融雪,也就不是很泥濘。
那樣的地況,是最適宜兵馬縱橫作戰的——大地還很堅硬,但是氣溫卻不再過於寒冷。將士們不會覺得手握刀槍而凍手,戰馬不會因為泥濘而遲緩奔騰。將士和戰馬,都會在最為舒適的環境裡,展開廝殺、馳騁。
現在已是十月份,到了長安聯絡一番再返回,應該就是元旦過後。在做些迷惑蕃方,以及己方安置準備的工作,嘿嘿,正好是發兵的好時節。一擊成功,大功得建!
但這一切,都還是夢想中的規劃而已。若不能借這個機會去到長安,所有的一切,就都真的是做夢了。
“懇請大使看在多年鞍前馬後追隨的份上,體諒在下思親之情!”孫誨眼圈發紅,
淚珠接連滾出眼眶。 看到他如此動情,崔希逸隻好長歎一聲,點頭答允。
孫誨心中狂喜,仿佛已經見到自己高官得坐、駿馬得騎、旗幡飛舞、侍從如雲的狀況。
他深施一禮,就要轉身離去,卻被崔希逸低低的一聲止住了腳步:“孫四郎,做事一定謹慎小心,千萬要留有余地。長安不僅路遠,更還盤根錯節,需要小心對待。”
孫誨聽著,沉思良久:的確。此事順利便罷,若要未來稍有差池,比如崔希逸洞悉原委後惱怒,或者是襲擊吐蕃失利,那就是萬劫不複的境地了。
但他轉念再想:沒有耕耘,沒有收獲!不冒風險,哪裡得來富貴!
回過身,他看向崔希逸。此時的崔希逸,臉上滿是帶有憐憫的神情。
孫誨心知只是崔希逸見到自己將要外出很久,而心中不舍。
再次躬身施禮,孫誨哽咽著說道:“大使待孫某如父,孫某必當銜草結環以報!”
說罷,他不再顧及崔希逸仍想要說些什麽的神態,就邁開步伐,迅速走出大堂。
看著孫誨急匆匆離去的身影,崔希逸心情激動地,拿起桌案上宋通轉來的那封書信,久久地發著呆。
他的眼中也有淚光閃動,那是為如同慷慨赴死一般, 往日裡頗為疼愛的孫誨而傷慨的。
宋通已然定下計中計,就是要按照歷史記載中的那樣,使得急於冒險建功的孫誨,去到長安“活動”。但後面的事,就不會如孫誨所願,而將會按照宋通的預想,逐步進行了。
崔希逸暗歎連聲,一旁走來一名侍從拿著一盞油燈走來,低聲詢問他是否要用晚飯。
擺擺手,崔希逸看著手中的這封書信良久,就把它湊近油燈的火焰。
書信青煙冒起,隨即躍出一團跳躍的火苗。
直到這封書信完全焚毀,崔希逸才將灰燼丟下,緩緩地站起身來,向後宅踱步而去。
後宅屋內,夫人李氏正與崔靜怡,一邊各自拿著竹篾圈成的“手繃”做著刺繡,一邊低聲說笑著什麽。
見到沉著臉的崔希逸回來,崔靜怡連忙起身行禮。她想要讓父親開心而笑問:“父親是為天雷場的事憂煩,還是為涼州冬種農耕的事操心?”
與吐蕃不再交戰,北面的突厥也是防范甚嚴,河西自然是一片安寧的狀況。
崔希逸面對的,除了與諸族兵將進行關系的梳理之外,就是這兩樣事了。
但此時的崔希逸,卻是默默地搖搖頭。
見夫君神情落寞,知道他本來就是心思細密而多有愁緒。總是這樣心情鬱鬱,必會影響飲食、健康。李氏放下手中的女紅,不禁發問:“那是為何而愁煩?”
崔希逸坐在一邊,還是悶聲不語。
“我聽廝役們說,近來有邸報要送去長安。是因為這事嗎?”李氏小心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