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希逸雖然看去有些惱怒,宋通卻還是要把自己的想法表達清楚。
向崔希逸施禮謝罪後,宋通再轉向趙惠琮:“大使嚴厲,宋某隻好懇請趙將軍代言幾句——宋某願暫時充任本次突襲的行軍總管,兼任臨時大鬥軍副使,發兵進擊吐蕃!”
唐代作戰,行軍的含義,包括領得兵權、奔襲敵方,以及與敵方交陣的整體作戰程序。
這也就是說,宋通願意擔任這次,似乎很難做出決議的戰鬥的為首將領,願意為此次戰鬥負起勝敗的責任。
另外,大鬥軍的駐防位置,也的確是進擊吐蕃的最好方向。
唐代河西、隴右地區的軍事布防,有“大軍萬人,小軍千人,烽戍邏卒,萬裡相繼,以卻於強敵”的論述。
作為統管河西地區的節度使,轄製著自西邊到東邊的沙州(即敦煌),以及瓜州、肅州、甘州、涼州等處的各州軍務。
各州之間或者邊境,或縱或橫地分別布置有:豆盧軍、墨離軍、玉門軍、建康軍、新泉軍、大鬥軍、赤水軍,以及北面的同城守捉、白亭軍。
這些軍伍,再加上另外一些密如織網的,守捉、戍堡、烽燧等軍事配置,形成了一道道銅牆鐵壁,南拒吐蕃,北禦突厥。
其中的大鬥軍,由大鬥守捉升級而來。兵士7500人、馬2400匹,在河西是一支重要的軍隊。
宋通的話一出口,在場的人都看向趙惠琮。眾人的意思很明顯:既然崔希逸的女婿敢於擔起主責,這次突襲吐蕃,無論戰況如何,都已算作是崔希逸主動首肯,而不是被逼迫發兵的了。
趙惠琮自然也覺得輕松下來,微笑對宋通點點頭:“宋六英武,趙某自然是認可。既然身任此職,某就代請宋六郎,擢為正七品下、致果副尉。可是,”
說著,知道時機成熟的他,又轉看向崔希逸:“畢竟還需大使親自頒令才可。”
崔希逸把埋怨的眼神,投向宋通。隨後,他再對趙惠琮說道:“趙將軍,此事是否再上報兵部,待回訊後,”
他的話還沒說完,趙惠琮臉上神色已然不悅。
從懷中拿出一張白麻紙,趙惠琮起身正色說道:“有製!”
唐代朝廷的紙張使用,分為:凡赦書、徳音、立後、建儲、大誅討、免三公宰相、命將曰製,並用白麻紙,不用印;
凡賜與、征召、宣索、處分曰詔,用白藤紙;
凡慰軍旅用黃麻紙並印,凡批答表疏不用印;
凡太清宮道觀薦告詞文用青藤紙朱字,謂之青詞;
凡諸陵薦告、上表、內道觀歎道文並用白麻紙,雜詞祭文禁軍號並進本。
在場的人又多是高級別的官員,親眼見到趙惠琮手裡拿著的,是最高級別的白麻紙,知道這就是陛下發出的進討令。趙惠琮也是口稱密旨,眾人只有敬畏。
立刻帶著忐忑不安的心情,眾人全都站起身來。連帶崔希逸,眾人一齊退到堂內下方處,再躬身施禮。
趙惠琮邁著方正的大步,走到正前方。轉回身來,他大聲對眾人說道:“陛下密旨,命某前來察看軍務。俟得時機到來,立刻突襲吐蕃,以報其侵犯小勃律之罪!”
眾人聽他說罷,拜舞一番後,口稱:“遵旨。”
趙惠琮也不多言,再將那張白麻紙穩妥地放入懷中。隨後,他臉上再現出暗含得意的笑容,對崔希逸說道:“大使,可了麽?”
崔希逸連忙回道:“中使若早聲明有密旨,崔某怎敢猶豫再三。”
趙惠琮見崔希逸坦然接受了下來,不禁大笑幾聲,走回自己的座位。
重新坐定,崔希逸定下宋通為此次作戰的行軍總管後,立刻安排部署作戰計劃。
眾人正在商討間,孫誨忍不住說道:“大使,某有一計,可迷惑蕃方。”
作戰雙方,哪怕是目前在河西地區的唐蕃雙方處於和平狀態,也都會有各自派出的細作,混跡於農夫、牧人,或者行商、僧道、醫卜、使者等不同身份的人士之中,對對方的軍情予以刺探。
此次作戰,唐方又已定下突襲的策略。那麽,肯定要在兵力配置和部署上,對吐蕃進行盡力隱瞞,甚至迷惑。
孫誨的發言,崔希逸尚在思忖,趙惠琮已然說道:“孫副史所言極是。若被吐蕃人探聽了我方調動兵伍的動靜,就會功虧一簣了。”
崔希逸手捋胡須,暗自點頭。
宋通看了一下孫誨,也附議道:“就請孫副史講明。”
孫誨見眾人看向自己,不由得挺直了身子。
環顧一下眾人,他帶著謙和但暗含得意的神情,緩緩地說道:“請宋總管征調大鬥軍中的精英將領,集中於大鬥拔谷內某處軍營。然後,再邀請蕃方來軍營角抵嬉戲。這樣,既可以迷惑他們,更可以窺探他們的兵士情狀。”
“好計策!”待孫誨語音剛落,趙惠琮隨即讚同。
宋通心中慨歎:所謂兵不厭詐,孫誨獻出這樣的計策,也並不意外。
崔希逸認同此計後,再詢問宋通:“可有預定的將領安排?”
宋通稍作猶豫,就大聲說道:“宋某預計征集一千人,號為‘神武營’,出擊吐蕃。某既自任行軍總管、大鬥軍臨時副使與神武營營將,的確需要一人作為輔助。”
聽到宋通的話,孫誨的眼神,立即像是見到肉食的犬隻一樣發亮。
“我聽說, ”宋通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再轉向崔希逸施禮說道,“大鬥軍中,有一名突騎施將佐,名叫哥舒翰。我欲令此人做討擊使,請大使答允。”
眾人聽到哥舒翰的名字,大多很是陌生。即便對他了解一些的人,也對宋通的提議感到詫異。
突騎施作為一個強悍部落,在西域一直比較活躍。哥舒翰的父親是大唐任命的武將,母親為於闐國的公主。
年逾四十的他,在父親病故後,前來河西投軍。由於生性豪放,又有武將世家出身者的威嚴氣度,哥舒翰在軍中得到了一定程度的關注。
聽到宋通提及哥舒翰的名字,趙惠琮稍微想了一下,不禁連連搖頭。
隨後,他看看眾人,再對說道:“哥舒翰,趙某在長安也早有耳聞。他出身貴宦,但他客居長安時,多有嗜酒博戲、好女色等惡習。以此人為將,是否妥當?”
趙惠琮的話說出後,在場的人裡面,對哥舒翰有一些了解的,也都是低聲交流,眾說紛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