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牧聽了李清明最近的動向，低頭喝茶。

　　“嗯，下去吧。”

　　等下人下去了，辛牧也放下了茶杯。經歷了李清明前面幾次精彩的算計，他便派了幾個人在暗中保護……自然也有那麽一丟丟監視的意思。

　　隨著越來越深入地了解李清明，辛牧越發覺得這個表面上看起來顯得文弱的書生，內心深處有一種巨大的力量。這種力量不是他那個半吊子的實力帶給他的，也不是人格魅力，而是一種知識的積累。表面上什麽都不做，其實總在不動聲色間了解一切，控制一切。這是一種王道，一種智慧。

　　辛智書遇到襲擊的事情傳到了辛舟耳朵裡，自然也傳到了辛牧的耳朵裡。李清明救下辛智書，以及後面兩人的談話，也有一部分被他知曉了。原本他是沒有往那個方面思考的，但李清明的話給了他提醒。

　　經過一番探查，雖然掌握不了證據，但一些線索的確是指向了那位總督大人。這便足夠了。辛牧有些頭疼，沒想到還真如李清明推測那般……辛家躲不過這場風暴了。目前這場鬥爭還沒有開始拉開大幕，便已經有了如此風浪，接下來還會出現什麽樣的反覆，難以估計。自己終究是老了，辛舟他們也差不多，一些事情的判斷上，的確不如這個年輕人。

　　那件事，是得推動一下了。

　　既然做了辛家的夫婿，想不多加承擔一些責任?哼哼，老夫的孫女，是那麽好睡的?他堅信，李清明駕馭全局的能力超強，只要給他足夠的資源……

　　雖然辛家有辛喬木在妖都做了大官，但辛家這樣的商賈家族，他能給予的幫助十分有限，所以，打鐵還是要自身足夠堅挺才行。

　　說起辛喬木，那麽多人盯著，那些政敵隨時都是瞪大了眼睛觀察他，稍有不慎就會萬劫不複。他在妖都如履薄冰，不僅無法直接對家族產生多大的幫助，反而要盡量避嫌，盡量將辛家和他自己割裂開，才能取得陛下和宰相更多的信任……這個層面上將，辛家反而成了辛喬木的累贅。

　　不過，妖國畢竟是人情社會。辛喬木雖然無法在明面上傾斜一些資源給他們，但身居要位，哪怕是稍微透露一點點消息給辛家，很多事情上就能讓辛家佔盡優勢。拿這一回的事情來說，只要辛家可以得知妖都方面的態度，這邊的站位就能佔盡優勢。

　　只是，前兩天辛喬木回來以後，也跟他們幾個老頭談過了。但奇怪的是，妖都那邊態度似乎……並不明朗，對崔耿和朱來的態度都很曖昧。這就讓辛牧他們犯了難。不清楚上面的意思，就不好站隊。目前兩頭老虎還算是相安無事，但誰知道哪一天就開始鬥爭了?屆時逼他們站位，再做抉擇，就會很被動。

　　正在一籌莫展的時候，辛牧聽到下人說李清明去了一趟辛喬木那裡。

　　這件事上，既然喬木已經說了妖都態度不明朗，那麽自然不會有假。李清明當然是不知道這個的，他去一樣會碰壁。不過……一向懶得主動介入這種事情當中來的李清明，主動去找辛喬木，是不是說明他的心態上發生了一些轉變?是好事啊……

　　……

　　李清明和辛喬木正在喝茶。

　　茶真是個好東西，它不僅是一種飲料，更是一種文化，尤其在需要冷靜的場合，它實在是必不可少的東西。

　　兩人聊了一會兒，東拉西扯一陣子，聊的都是妖都的風土人情，商業情況，以及最近的繁華景象。辛喬木放下茶杯:“清明今天找我，

不止是要談論風花雪月吧?”　　李清明說:“事情都是有聯系的。我向先生請教風花雪月，妖都那邊歌舞升平，說明了一件事。”

　　“什麽事?難道和你找我的事情有關?”

　　“嗯，大抵是找到答案了。”

　　“找到答案了?”辛喬木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什麽問題的答案?我都不知道答案，你就知道了?”

　　李清明表情認真起來，說:“實不相瞞，其實是想跟先生了解一下妖都那邊……對煜中城目前局勢的態度。不過，我想先生既然回來幾天了，有消息一定告訴幾位話事人了……但昨天看到辛錚老爺子，他一臉暴躁，說明沒有從先生這裡得到什麽消息……那就說明，現在妖都的態度也很曖昧……”

　　辛喬木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呵呵……”

　　“那你說得到答案了，又是什麽答案?”

　　李清明想了想，說:“煜中城城尹和南方行省總督的鬥爭，一些小道消息在傳，已經不是什麽避諱的事情了……既然是事實，一定有其根源。發起一場政治鬥爭，往往不太可能是弱勢的一方。城尹和總督相比，自然是弱勢的。而作為上位者的總督，為什麽要對一個城尹發動一場鬥爭呢……原因無論怎麽離奇，本質都是……下面的人不聽話，指揮不動嘛。”

　　“坊間有一種說法是，總督想要推動妖國對大鄭動兵，這種說法我覺得還是比較可信的。在煜中城這裡碰了釘子，煜中城城尹堅決反對。總督連自己行省的意見都統一不了，如何能讓妖都動兵呢?所以， 他要動崔耿。”

　　“動不動兵，事關重大，不是一個總督可以決定的……甚至，不是陛下一人可以決定的。牽一發而動全身，要動兵，涉及到的人也好，關系也好，錯綜複雜。整個妖國會在動與不動分成兩股勢力。所以，崔耿和朱來的政治鬥爭，其實成了兩大勢力鬥爭的縮影。鷹派如果佔了上風，那麽崔耿就危險了……反之……”

　　辛喬木露出了十分驚訝的表情:“所以……”

　　“所以，我跟先生請教妖都的風土人情、商業情況，其實是在判斷一件事……那就是妖都目前兩股勢力的強弱情況。打仗不是一件能說乾就乾的事情，後勤、輿論、商業種種種種……都會露出端倪。剛才和先生了解到了，目前妖國沒有制定類似鼓勵糧食、棉花、牛筋、鐵器之類軍需物資的生產、貿易政策，也沒有刻意開始在各地製造一些妖魔化大鄭的輿論……種種跡象說明，妖國不想打仗，至少目前還沒有做打仗的準備……”

　　辛喬木沉默了良久，緩緩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由衷歎道:“你真乃奇人也。說實話，你說的這些東西，我都沒有想到。身居高堂久了，揣度上面的意思，態度，但卻想不到各種細節已經將大勢展露出來……所以，你覺得還是該站在崔耿這邊?”

　　李清明卻搖了搖頭:“我只是說，目前沒有打仗的意思，但這個勢，逆轉也是一瞬間的事情。”

　　“那……靜觀其變?”

　　李清明沒有說話，默默喝了口茶，再度抬起頭時，眼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