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龍文章去求虞嘯卿的時候,王飛一樣也行動起來,他最先找到的是自己的老爹。
他相信,在最關鍵的時候,老爹出馬最管用。
王金榮已經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禪達的大街上,迷龍殺死逃跑軍官的消息傳的沸沸揚揚,只有少數的人知道被殺死的是陳大員的侄子,而陳大員則是軍事.法庭的主任。
專門負責追究軍事人員的失誤或者犯罪的事項。比如說:戰場逃跑,不聽從上級指揮,戰役人為因素失敗,擾民,對平民犯罪等等事項。
可以說,迷龍踢到了一塊鐵板,直接撞到了陳大員的手上。
王金榮吸了一口煙,沉吟片刻,分析道:“既然虞嘯卿和陳大員舊日有恩怨,這件事情就不是那麽容易善了。”
王飛同樣知道事情的嚴重性,祈求道:“父親,您一定要救救他。”
“飛兒,如果是你的話,就算傾家蕩產,我也會救你,可是,至於你的那個兄弟,我沒理由去救他。”
王金榮心裡很明白,要想翻案,必須要找比陳大員更高的官兒,而且想要買下一條人命,肯定不是一筆小數目。
王飛是他的寶貝兒子,他可以為其買飛機,可以為其資助86師出兵。但張迷龍,又是何許人也?沒有沾親帶故,連八竿子都打不著。
甚至哪怕他肯出手,面對軍部的陳大員,他也必須小心謹慎,畢竟他是一個商人,雖然有錢有勢,但總歸算是一個民,自古民不與.官鬥,這就是現實。
王飛眼看父親不同意,有些急了:“父親,您知道嗎?迷龍——他是我的兄弟!是一起滾刀子扛腦袋闖出來的生死兄弟!我以前也不懂這種戰友之間的情意,隻想救他們的命,後來跟他們相處的久了,我懂了,同生死、共患難不是一句空話!那種戰友的情意是一輩子的!”
“我還記得跟迷龍第一次見面,他就是一個老兵油子,而且是老兵油子裡的一個兵霸,總喜歡欺負人,尤其是欺負新兵。他看我見不服氣,就跟我打了一架,然後又一起吃了一頓白菜豬肉燉粉條,最後還一起去了南邊的戰場,一路走過來了,從死人堆裡爬過來了……”
“他經常說的一句話是——我要整死你,可他其實是刀子嘴豆腐心,李連勝受重傷的時候,他哭的像個孩子……”
“我知道,您肯定能理解我的這份心情,因為您的青社以義字為先。我也知道,當年上海灘的三兄弟,現在東南西北的三大亨,如果東北的錢伯伯借錢,您肯定二話不說就給了。如果西北的宋大爺有難,您說不定會直接帶著青社的兄弟一路殺過去了!”
“我說的這些,都對吧?”
王金榮把手裡的煙頭掐滅,點了點頭道:“沒錯。他們是我磕頭拜把子的兄弟,不是親兄弟,更勝親兄弟。一生一世,我們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你的那個兄弟,有福氣。這個忙,父親幫了!”
他轉過身,對著站在後面的福伯說道:“福伯,這種事情不適合我出面,你替我跑一趟吧,把我的那輛斯蒂龐克送到喬處長家裡去,就說我想請他保個人。”
福伯在王家已經三十多年了,辦這樣的事情,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他知道該怎麽說,也知道該怎麽做。
“老爺放心,保證事情辦的妥妥的。”
王飛暗松了一口氣,說道:“謝謝父親!”
……
當兵的殺了一個逃官,這樣的新聞在禪達的街道中傳的沸沸揚揚。
上官戒慈帶著雷寶兒來了,來陣地看迷龍。
雷寶被阿譯留在了營房的外面。
特務營的戰士們稀疏地站著夜色裡警戒,不辣等人一邊怒瞪著門口的憲兵隊,一邊乾聽著從帳篷裡傳出來的那個熟悉的哼哼唧唧的調門。
迷龍又開始唱了起來:“一更啊裡呀~月牙沒出來啊~貂禪美女呀~走下樓來啊~”
二人轉伴隨著床板的吱吱呀呀的聲音,外面憲兵隊的多數都是十八九歲的青瓜蛋子,臉都臊紅了。
不辣小聲問蛇屁股道:“你說他的腿都斷了,怎麽還能辦事?”
蛇屁股翻了一個白眼:“小孩子不懂了吧,告訴你,有一種姿勢是可以女上男下的。”
克虜伯順嘴說道:“我曾經在某本小人書上看見過,還有個好聽的名字,叫——****。”
不辣小聲道:“文化人就是不一樣,什麽事都懂。”
這時,龍文章開著車,帶著孟煩了、張立憲、余治回來了。
一群人趕緊閉了嘴,也不用問,從死啦死啦毫無喜色的臉上就能看出,一定是求情失敗了。
龍文章聽著臨時帳篷裡傳出來的嗯啊聲,大叫道:“老子的軍營裡怎麽會有女人?”
帳篷裡瞬間安靜了。
過了一會兒,上官戒慈穿好衣服,從裡面走了出來,手裡拿著一個飯盒,解釋道:“迷龍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我來給他送一頓飯,吃完我就走。”
龍文章點了點頭,算是答應:“餓死鬼不投胎,別餓著他,讓他吃飽了,吃撐了!”
上官戒慈知道龍文章已經給迷龍求了情,也知道虞嘯卿曾經得罪過陳大員,如此推斷,他的丈夫恐怕真的難逃一死。
她盈盈一鞠躬,算是拜謝,然後重新鑽進了帳篷。
這一夜注定是難熬的。
天亮了。
師部的命令下達了。
恃功自傲,搶械行凶——這天才的八個字,根本用不著原告到堂。
八個字來自唐基那種天才的腦子,輕輕便抹掉了不得不認的顯赫戰功,一個恃字,一個搶字,讓迷龍現在罪加三等。
龍文章面無表情地把手摸到了腰間的手槍上,一掀門簾,走了進去。
後面一群人呼啦啦全部跟著進去了。
迷龍坐在草鋪上,一條斷腿炫耀似地足伸出了一米開外,他穿著衣服,系著褲子,現在是川軍團當中最周正的一個,因為他有老婆,有老婆當然會給他做飯,也會送來換洗的衣服。
迷龍喊道:“完事了沒有?擺平了沒有?瞧這麽大的陣仗,這事讓你們整的,像小鬼子來了一樣。豆餅,你怎還哭了呢?我算看出來了,是不是沒擺平?沒擺平你們出去接著擺啊!……煩啦,你就別去啦,你陪著我嘮嘮嗑。團座,你不是上師部幫我托人去了嗎?托了誰啊?後台硬不硬?四川佬,你陰著個臉想打架啊?還有那個開坦克的,你現在也加入我們了嗎?喪門星,別站門口發呆,幫老子燒點茶去……林督導,嘿嘿,林督導啊,每回瞧見你,嚇得連個屁都放不出來……”
一群人一直瞧著迷龍,迷龍一點也不好笑地在取笑著這裡的所有人,把一群人都取笑了一遍,沒有發現王飛。
“王參謀長哪裡去了?記得剛來的時候,跟他打過一架,我身高馬大的,居然敗了,那是我迷龍第一次服人。”
“你們就只看著我說,你們倒是說一句話啊!”
後來,迷龍察覺到了氣氛的異樣,他的那種取笑就有點勉強,甚至他看著死啦死啦的表情也明白了,勉強已經完全成了硬挺。
“那啥,是不是有結果了?軍部的命令是不是來了?是死是死,你們倒給個痛快話啊!”
龍文章沉默很久,問道:“你願意在裡邊還是外邊?”
迷龍嚷嚷著:“啥呀啥呀?啥裡邊外邊的?”
龍文章替他做出了決定:“你肯定更喜歡外邊,因為外邊空氣好,還能看見南天門。”
迷龍明白了,喊道:“老子就不去外邊!”
龍文章愣了一會兒,伸手去摸他的頭。
迷龍狠狠地揮手避開了, 好像不讓死啦死啦摸他的頭,死亡就不會來臨一樣。
龍文章便把頭轉向了帳門:“扶他去外邊。”
他指了指一個對著南天門的方向,“去那邊,如果他願意看著南天門的話。”
迷龍喊道:“老子知道是哪個王八蛋害了我,王八犢子的,老子做鬼也不會放過他!”
他掙扎著蹦了起來,不辣幾個想去攙他,而他揮著拳頭拒絕了,甚至朝著一群人吐口水。
“呸呸呸!”
張立憲和余治沒有上前,也被他吐了口水。
孟煩了喊道:“迷龍,別鬧了!”
阿譯哭著:“別鬧了,迷龍。”
不鬧才怪,而且換招,迷龍猛力把喪門星推開,而且他自己也往後跌了兩下,險些摔在地上,他站穩了的時候,擺著手不讓一群人過來,然後開始唱歌:“我的家在東北松花江上啊,那裡有森林煤礦,還有那滿山遍野的大豆高梁……”
一群人快瘋了,這歌不僅讓外面對峙的東北人李連勝聽了心碎,更讓帳篷裡的所有人難過,而迷龍到現在可沒半點難過的意思。
孟煩了吼道:“你別唱啦!這次是真的完犢子啦!誰都救不了你了!”
迷龍這才住了嘴。
一群人七手八腳的上去,架著、攙著、扶著,就像伺候皇帝一樣,來了祭旗坡上的懸崖邊。
這裡曾是他們的陣地,這裡的懸崖下曾經藏過鬼子,這裡有他們在一起的歡樂,也有在一起的難過。
這是他們足夠能回憶一輩子的地方。